宁忆只是出去了两个时辰,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饭也不吃就开始连剑,刺在假人身上的每一剑招招致命,看的衙门里的每个人揪心万分。
秦冕一次路过此地他在练剑,两次路过他还在练剑,三次、四次路过这家伙还不带休息的,弄得秦冕心里也很纳闷,喊住从屋里出来起夜的于道梅就问:“于师爷你过来下,请问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于道梅习惯性的穿了一条衣袖回道:“秦大人,这么多日子了你还不知道吗?宁护卫的事最好不要过问。”
“不问不行啊,他要是半夜进屋把我吵醒怎么办?”
“秦大人,老夫劝你今晚还是别睡了吧。”
他摇摇头,试图走到宁忆的视线范围,斗胆问他:“小宁,别折腾自己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他当然不会搭理他,心里的愤恨还没消去,他不可能走出自己设下的屏障,秦冕不得已在台阶上坐下,眼神迷离的望着月光下不断折磨自己的小宁,看着看着睡意袭来。当他再次睁开眼,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只被砍得四分五裂的假人躺在那里。
他起身看了眼四周,确定不见人影之后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走了也不叫我……”
谁知话音刚落,宁忆的声音便从右后方传来:“在这里。”原来他就坐在回廊的长椅上望着他,满身疲惫一览无遗,秦冕皱着眉朝他走去,像长辈一样数落起来:“好端端的把自己跟假人折腾成这样何必呢?”
他无力的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轻声说道:“我必须亲手抓到杀害江大人的凶手,否则,我死也不会安心。”
“所以在这没命的练?把自己累得半死,凶手却在被窝里睡大觉?我说小宁,你长这么大还不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吗?”
“可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个十年。”
“你要是再这么折腾自己,确实没几个十年,三年也够呛。”秦冕直言不讳道,宁忆抬头瞥了他一眼,问:“秦大人巴不得我早日……”“呸!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咒自己,也别污蔑我。”
说完他扬嘴一笑,俯身盯着宁忆如黑夜一般孤寂的眼睛,打击完了,就该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心。“虽然不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内侍卫,但这并不影响你穷其一生保一方平安。江大人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也是命,你可以耿耿于怀,但不能无法自拔,若是这样,怎么对得起当初留你在西陵府当护卫的江大人?”
他低垂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半信半疑的停在秦冕如明月般皎洁的双眼,四目相对的刹那,年长他三岁的秦冕似乎早就洞穿他的一切率先开口道:“尽管我不认识江大人,但是我现在有点明白他为何会留你在身边办事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像相信江大人一样相信我,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身上,记住还有我在帮你们。”
直到这一刻,宁忆内心的防线才逐渐消失,或许秦大人身上确实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卸下防备,哪怕心理防线坚如磐石的他,也终究为他的真心诚意而动容。
当宁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落意的眼神望着他并点头答应的时候,秦冕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西陵的未来。
今晚彻夜难眠的除了他们,还有相隔不远的江家,被扇了一巴掌的江承志至此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他同样没吃饭,着了魔似的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乱写着什么,地上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座纸山。
年过半百的母亲唉声叹气的从他门前走过,告诉他时辰不早了,该睡了,他随手抓起砚台往墙上扔去,巨大的撞击声吓得母亲不敢多说一句话。
母亲最后还是万般无奈的回到江柔的房里,她坐在床头,读着这阵子一直在读的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余光瞥到母亲进屋的身影,轻声问了句:“承志在扔东西?”
“你也别怪他,他心里也憋屈。”
“娘,你总替他说话,再这样下去他永远不可能独当一面的。”
母亲放下花白的发髻,本就性情温和的她即使心里难过也不可能全然发泄,痛到深处也只是眉头紧锁,叹着气对女儿说:“小柔,承志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亲弟弟还好?哪怕你弟弟真的一无是处,你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打他啊。”
江柔放下书,与母亲比起来她的悲哀没少半分,只听她说:“他就是从小缺乏严厉的管教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才要担起严加管教他的责任,我不想看他继续消极下去。况且今天你也听到了,他那样说小宁,简直不可理喻。”
“他确实说的过分了,你也不好打他呀,他也有自尊心的。”
“他有自尊心别人就没有了吗?”
“就因为他说的人是宁忆,如果是别人,你还会这样生气吗?”娘突然之间的反问让江柔陷入沉默之中,见她沉默不语娘接着说下去,“你自己可能没有察觉,我们可看的清清楚楚,自从宁忆这孩子来到我们家你就对他格外上心,他确实比其他同龄的男孩要沉稳懂事有担当,他对你也跟对待别人不一样,但是他比你小啊……”
“娘你在说什么?”她眼里闪过一丝仓惶,书也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娘说什么你听不出来吗?为什么你不肯嫁给浩轩,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他了吗?”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压着千斤顶,难受的透不过气。
见她这般模样,娘即着急又无奈,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急切的对她说:“娘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喜欢谁是你的权利,我跟你爹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想法。只是今夕不同往日,你不再是你一个人,你要为我们这个家考虑,娘一把年纪也就这样了,但是承志还年轻啊,不借助他人一臂之力他很难出人头地的。”
江柔思忖良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数不尽的哀伤:“所以……娘的意思是,我要为了我们家,同意陆家的婚事吗?”
母亲擦着眼角的泪,无奈的说着:“以前的你,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的你,是身不由己啊。娘不想看到你难过,也不想承志灰心丧气,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爹要是还在,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到母亲掩面抽泣,江柔起身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母亲说的没错,今夕不同往日,她再也没有了追求理想的权利,只有寄人篱下的落魄,与日以继夜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