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石带着邓安回到锦线庄里,就坐在房间里发呆,邓安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公子,老魏说的话,可信不?”
方进石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认为呢?”
邓安道:“想来这件事他没必要说谎,王贵说不定早知曲老三做的勾当,却不告诉公子,这人不可信。△,..”
方进石道:“那么说,这人不可用了。”
邓安道:“绝不可用,我也贪财,但绝不会一面收着主人的钱,一面背地里做着帮主人仇人的事,此为大不义也,这种人如何能用?”
方进石坐直了身体,缓缓的道:“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能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天底下哪有很多有本事有能耐的谦谦君子给我们用?再说有的事情,谦谦君子是办不到的,办成大事,好人要用,坏人也要用才行,就看你如何去想了。”
邓安唯唯诺诺的嗯了一声道:“公子说的极是。”
方进石道:“我看你当初在柔服县做衙役的时候,不义的事情肯定也没少做,如今却说起别人来了。”
邓安连忙道:“我……我一向本份的很,要不三班衙役们也不会排挤我。”
方进石下了决心,对邓安道:“你给我去帐上拿一百贯钱过来,然后去找王贵来见我。”
邓安转身出去给他去拿了一些宋钱和散碎银子,凑成百贯,用个布袋子装了,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出门去找王贵,过了大半个时辰,王贵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方进石看他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新鞋,就笑问:“你今日有喜事?”
王贵看看自己的衣服,道:“不是,是我堂兄有家店铺开张,我去张罗一下而已。”
方进石道:“也算是喜事。”
王贵道:“还不是托公子你的福,家兄王雕儿依着公子的吩咐将那些占城稻米做粮种,租借给乡农,不仅仅得了实惠,还赢得口碑,他逢人就给公子扬名呢。”
方进石道:“说的差点忘记了,你回头给他说一声,租借给乡农的粮种,都要给足斤两,莫要好事做成了恶名。”
王贵道:“在下记得了,回去就和堂兄说。”
方进石点点头,将面前的一百贯钱向王贵送了一送,不过这钱太重,也没有推的动,他向王贵道:“上次你替我找到魏崇,连个车马费我都未曾给你,如今连同酬劳一并给了,你莫要嫌少。”
王贵看到面前这许多铜钱,马上满脸都是笑容了道:“替公子效力,还要什么车马费了,我非是嫌少,而是……公子给的有些多了。”
方进石道:“不多,你替我出力,我理应给的。”
王贵躬身向他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公子的恩赏。”说着走上前去,把那个布袋提了放在脚边。
方进石道:“你看这样可好,若以后我有事找你帮忙,就以此数目付钱给你,易事这么多,难事么,再商量,你看如何?”
王贵却没有回答了,方进石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要知道他这个话中暗含别的意思,那就是如果他以后不再找王贵做事,就等于用这一百贯钱将他打发,王贵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
王贵迟疑了一下才道:“给公子办事,哪用次次给钱的?公子若是觉得我不在身边不方便,自明日起我天天到这里来就是。”
方进石看他这么说了,知道他是个明白人,就对他道:“想必你也知道,在这四海商号中,我也并非有多少实权在手,只不过也是在别人手下讨口饭吃,而且也可能随时让人踢开,一则我想找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帮我做事,二来万一给人踢开了,也连累到别人,那就对不住自己的朋友了。你且回去想想斟酌一二,看是不是值得把宝押在我这里。”
王贵道:“公子言重了。”
方进石道:“非是言重,而是实情如此,无论你如何决择,我都乐观其果。”
王贵微一沉吟,道:“好吧,我回头想想公子的教诲,隔日再来回复公子。”方进石点头不语,王贵提了那重重的袋子,出门而去。
邓安看他走了,走进来道:“如何?”
方进石道:“如果他能够看的明白,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如何看不明白,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邓安听了一头雾水,停了一下才道:“公子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让人听不明白。”
方进石呵呵笑了,也不和他解释太多,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有简单幼稚的想法了,他渐渐明白了,有所舍弃才能有所得到,千万不能把别人当做傻瓜,他虽然背后有郓王做靠山,但真正做起事来的时候,却只能靠自己。
要想办大事,必须要有得力的人才去做才行,方进石深深感觉到了,此时此境,有了自己的一帮人,比得到金钱更加重要,有人捧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仅仅依靠邓安胡掌柜这样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想起梁翠容写的信来了,蔡攸的儿时伴读本家亲戚蔡盎现在任职平江府通判,不如去拜访拜访此人,以后也多个官面上的人物帮忙。
想到这里,方进石让邓安准备了一份厚礼,让人去打听一下这位蔡通判今日是否在家,家在何处,回报说这位蔡通判正好休闲在家,方进石来了精神,叫上史浩一起,前往蔡盎家中。
史浩自来到锦线庄帮忙,已经很快融入了锦线庄的团队之中,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却不拘小节,难得的是一点也不拿读书人的架子,方进石深为点头赞许,有时候拜访文人雅客,官宦人家,他都喜欢带着史浩。
蔡盎住在城西,二人来到蔡府门前,方进石请门侍送上拜帖,过不多久,里面有管家迎接,将二人带入偏厅奉茶,说是今日平江府正堂熊知府过门相访,蔡通判正陪着熊知府说话呢,让他稍候。
这位熊知府方进石以前也听人说过,此人姓熊名彻,从京师汴梁调来,做平江知府已过两年,为人低调,不喜欢和城中达官贵人有过多来往。
既然如此,方进石也只好等候,好在这蔡府的茶不错,坐下来一直等了许久,也没有见管家什么人过来告知蔡通判何时有空,方进石刚刚想找府中人问上一问,只听得门口处有儿童嬉闹之声,史浩转头去望,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而来,正中他的额头,那东西弹了一弹,掉落在地。
方进石低头看掉落之物,原来是一个蹴鞠用的鞠球,这一下打的史浩可是不轻,他捂了额头定睛望去,门口处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这两个男孩个头不小,大的看样子已经有十四五岁样子,小的也有十一二岁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汗,衣服上尘土水渍不少。
两个男孩急抢着跑过来去夺地上的鞠球,史浩离的近些,抢先去捡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大一点的那男孩道:“还我。”
史浩道:“你们玩戏打伤了人,要向别人表示歉意,子曰礼之用,和为贵,此为圣人之礼也。”他正在向两个孩子吊书袋,小的那个男孩忽然扑上他的身上,双手扭攀了他的手臂去抢那鞠球,史浩躲闪着不让他抢到,那大点的男孩偷偷绕到他身后,跳起来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将鞠球打落,然后小点的男孩抢到地上的鞠球,跑到门口做了个鬼脸,飞快的去了。
史浩不由大怒,他本也是个年轻人,一把反手抓住也要逃走的那个稍大的男孩手臂,怒道:“汝子怎如此无礼?”那男孩也不说话,奋力想要挣脱,史浩比他年纪大,比他高大,那男孩久挣不得,起脚踢他。
方进石看实在是不像话了,这里是蔡盎的府第,再说大人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尽管这两个男孩看起来也真的是不小了,他走过来道:“算了,算了,别和他闹了。”
史浩火气稍下,松开了这男孩的手,谁知这男孩飞快的在史浩足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飞快的跑开了。
史浩又痛又恼,方进石连忙在旁边劝解,史浩道:“我知道此地是蔡府,若是在乡下遇到,我非……”他没有说下去,门口处有人道:“若是在乡下遇到,你非如何?”
说话间,门口有几人快步走了进来,当前一人看样子有四十多岁,瘦瘦弱弱的,穿着一身儒衫,但却不掩官威,后面跟着一个稍胖之人,再后面就是蔡府那个管家了。
史浩一看,呆在当地不敢说话,方进石忙上前行礼道:“方才不过是随口而言而已,他跟随我前来,若有口舌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这瘦弱之人打量着方进石,那个管家急忙上前道:“他就是四海商号的方进石。”
此人点了点头,管家又向方进石道:“这位就是熊知府,这位乃本家老爷。”
方进石又重新行礼道:“见过熊知府,蔡别驾。”
熊彻熊知府走到座椅前坐了下来,才对仍弯腰行礼的方进石和史浩道:“免礼了,我知道你。”
方进石上前道:“熊知府知道小可?那在下当真是莫感荣焉。”
熊知府道:“你来到平江府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让平江府的百姓知之你方公子,不知我这平江知府了,怎能不知。”他这话很不客气,说的方进石一愣,他丝毫不知何时何地曾得罪过这位知府,印象中也从未见此人。
若是因为方才那两个男孩玩闹,却又不像,他堂堂一个大宋权知平江府事,绝不会这么小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