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广城风和日丽，街上人流如织，全然没有风雨欲来的模样。
下了火车，任务在身的江辰禹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部队。
文艺兵也是兵，且重要性远不及正规部队，故此，超编的各地文工团成了首当其冲的被裁对象。
办公室里，李团长对着红头文件一筹莫展，点了支烟皱眉看向杨指导，自我揶揄道：
“老杨啊，老实说要不是收到这份文件，我还以为咱们文工团正在鼎盛期呢。”
杨指导两根眉毛拧在一起，许久没有回话，直到手指被烫了一下，他掐灭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沉声问：
“上个月新招的这批人怎么办？总不能刚招进来就让人家退伍吧。”
“那批先缓缓，”
李团长在屋里来回踱步，待手中的烟燃烬，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折返于杨指导面前，嘱咐道，
“你去把团里年满二十四周岁以及混吃混喝不思进取的这些人列个名单出来，下午交给我。”
知道势在必行，杨指导没有异议，点头应道：
“好，我这就去办。”
这晚，李团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天亮。
次日一早，团里正式发布通知，并在布告栏张贴了长长的退役名单。
马冬梅、苏禾以及合唱队里嗓子坏了的刘芳等人都在其中。
看着自己的名字，马冬梅忍不住抱头失声痛哭。
即便心里知道早晚有一天都会离开这里，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苏禾大大咧咧拍了拍她肩膀，不以为意道：
“冬梅，你哭啥，不就退个伍，这有什么的。时代不一样了，又不是非得让你回去种地，你瞧瞧人家南方，靠摆摊不也过得风生水起？”
“可是我家在乡下，城里头……我只认识你们。”马冬梅抽抽戚戚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苏禾求助地望向旁边的南乔和徐晚青。
南乔心里清楚，苏禾是因为年纪大了被团里放弃了，而马冬梅……
想混日子，别说在这物质匮乏的八十年代，就是现代，又是哪是那么好混的。
南乔也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与马冬梅渐渐有些生分了。
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她对自己的维护，到底有些于心不忍，说道：
“南方摆摊是赚了点钱，但卖什么，怎么卖我没有插过手，而且最开始几天也亏过钱。
你要是下定决心真想摆摊，可以去试试，只要肯吃苦，机会还是有的。”
马冬梅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满脸写着彷徨无助，怯怯地说：
“这些年在团里我总共存了一千多点，我怕做不好会把这些钱都赔进去。”
“嗐，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乐天派的苏禾已经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了。
徐晚青想了想，在旁边劝了句：“冬梅你要是想稳妥呢，可以找个班上上。像在文工团一样，每个月拿工资。对了，你爸不是在纺织厂吗？”
“就那么几十块，多没意思，”苏禾大泼冷水，“而且现在好多厂子效益不好，有些厂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谁知道进去没几天会不会又被裁员。”
“苏禾，冬梅不是你，你要从她性格、能力还有家庭角度出发看问题，而不是脑子一热，拼命唆使她去摆摊。”
苏禾笑呵呵地抱住她胳膊，故作生气道：
“喂，徐晚青你什么意思。没轮到你退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在这说风凉话是吧？”
徐晚青拍开她手，笑说：
“我只是希望冬梅别冲动，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罢了，毕竟一千多块钱在乡下是笔巨款了，可以做很多事情。”
听了这两人对话，本就六神无主的马冬梅更加头昏脑胀，她泪眼汪汪地走到默不作声的南乔面前，带着哭腔开口：
“南乔，你说我该怎么办？”
南乔眸光睨她半晌。
苏禾个性外向开朗，又能喝酒应酬，是块做销售的好料子。等以后南方的袜子厂开起来，可以让她担任销售经理一职。
马冬梅也有优点，为人老实，没啥心计……
脑子里把工厂的框架都过了一遍，左思右想之后，还是给不了她合适的职位。
南乔拿出手帕递过去，委婉道：
“最近我弟去外省出差了，我爸在摆摊，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先跟着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