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树当然在听,只是他脑子嗡嗡,什么都听不到。
符纸点点燃尽,映照出他呆滞空白的脸。
江千树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一定是在做梦。
他扶着桌沿缓缓坐回椅子上,弯腰,想捡起地上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药材。
可他的手在发抖。
一个化神境修士的手,竟然捡不起轻飘飘的几株灵植。
轻飘飘的东西才握不住呢。
那天在玉阳城街头的魏晓溪,就是乘风走的。
谁握的住风?
风为什么会消失?
风怎么能消失?
他尝试抓握,但是只抓到了空气。
抓了几次,他不仅抓不住风,连药材也抓不住。
他低着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口,斜射在他惨白的脸上,勉强给他染上点人气。
却也染红了他额角细密的冷汗珠子。
像血的颜色。
忽然,江千树捂住心口,哇的吐出口血。
桃仁儿被染的艳红一片,很刺眼。
扎的江千树眼睛发涩,脑子发晕。
院子内外一下子被按下暂停键,死寂的可怕。
还很冷。
这里是无间地狱。
夕阳渐落,沉郁的夜幕仿似鬼手,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他淹没。
光明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千树动了一下。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出房门,走向院外。
无论什么消息,总要验证一下真伪才好。
万一搞错了呢?
刚走出院门前的草坪,上空一艘小型飞舟飞驰而至。
舟未停好,便跳下来一个身着藏青色法袍的青年人。
是萧墨。
江千树仿似没看到他,兀自拿出飞舟。
萧墨狂奔至近前,一把揪住江千树的衣领子,怒吼道:
“江千树,你满意了?晓溪死了,你满意了?再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婚礼!你满意了吗!啊??!”
温润如水的萧墨,一改往常平稳沉静的模样,歇斯底里的吼着,让人觉得陌生又诡异。
此刻的他,不再是沁人心脾的涓涓泉水,而是汹涌滔天的巨浪。
江千树眼珠转了转,视线微微下移,定格在眼前青年脸上。
平日水波潋滟的桃花眸,此刻雾蒙蒙一片,因为愤怒,眼尾发红,面容狰狞。
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失了美感。
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江千树冷冷吐出几个字:“闭嘴,晓溪不会死。”
“晓溪?你闭嘴!你才是要闭嘴的那个!你害死了她!”萧墨大怒,一拳招呼他脸上,
“你不配叫她名字,你喊她名字都是在污辱她,玷污她,混蛋,你应该去死!该死的是你!”
他边打边吼。
“你要分手,你就直接说清楚,为什么要欺骗她?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情?”
“你个孬种,你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晓溪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她从十几岁就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几年!”
“即便你不喜欢她了,也不必这样伤害她,还当着她的面,毁去了那棵桃树!你这么能耐,很得意吧?你知道这是在剜她的心吗?!”
“你对她没了男女之情,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没有爱情也应该有其他的情谊!”
“好,你对她什么情谊都不认,但总要念着她对你的好吧?她小小年纪,在秘境顶着整个三界岛天骄的追杀,就为了拿一滴滴水菩提给你!”
当时魏晓溪一个人在树林前狂奔,背后三四个梯队,大几百人追着她狂轰乱炸。
萧墨就在后边跟着,看到了她是有多狼狈。
每每一想到这个场景,他就替她心酸。
那时候晓溪才多大?又没有家族和师尊扶持,穷的很。
滴水菩提有多值钱,她不清楚吗?
她能不知道一滴滴水菩提能避免她几十年的窘境吗?
可拿到手后眼也不眨的要给江千树。
这份情谊,有多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近半年来,萧墨一想到晓溪,看到江千树,就替她感到不值。
萧墨心中戾气横生,挥出的拳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砰砰砰砰!
“她说你心境出现问题,就心心念念给你弄滴水菩提捧到你跟前,差点丢了命!”
“她因为你,拒绝了七大宗门的那些顶级世家公子,跟他们比起来,你这个峰主养子算个什么东西?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诛她的心?当着全宗门的面!”
“你知道那天晚上周围的山头还有多少人在看她笑话吗?你知道外边人传她传的多难听吗?说她像舔狗一样回来三界岛找你,自取其辱这些你都知道吗?!
“她将心欢欢喜喜捧到你面前,你却将之弃如敝履,再狠狠踩上两脚!你这个刽子手!白眼狼!”
江千树没有还手,被打的趔趄后退,脸色越来越白。
不是脸上的痛。
是心上的痛。
萧墨的话似刀片,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江千树刚还似平稳的呼吸,这会子短促而艰难,几乎窒息。
看到江千树灰败的面色,萧墨没有痛快,有的只是痛苦。
他一把揪住江千树的领子,砰的将他狠狠撞向院墙,大声咆哮:
“你这个畜生!如果不是你,晓溪就不会回来三界岛,不会遇海难!还有罗兴,他也死了!”
“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
吼出最后一个字,萧墨泪水夺眶而出,想再骂上两句,却是哽咽着做不到。
江千树忍不住发抖,哇的又吐出口血。
他捂着心口,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落:“不,她不会死的,消息也有可能是错误的。”
“晓溪可能没登上那艘船,不,那艘船可能只是刚好有个标志长的跟鲁家的族徽一样,天色已经晚了,打捞的人可能没看清楚。”
他说的语无伦次,泪水混杂着血水蜿蜒到下巴,无声低落在素黑的衣袍上,打在萧墨的手上。
萧墨仿似被什么脏东西沾染了一样,触电般猛地收回手,甩出清洁术,满脸厌恶:
“装这个样子给谁看?怕晓溪做了鬼回来找你算账,搅扰你婚礼吗?她金丹境了,没有轮回,没有来生!你安心了吗?!”
“闭嘴,我说了,你给我闭嘴!”江千树猛地睁眼,恶狠狠盯着萧墨,
“晓溪不会死!她气运逆天,她才不会死!你听到了没有!不准再说她死!”
“哈?”萧墨笑的眼泪停不住,“哈哈哈!你把她的生死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气运上?哈哈哈哈哈哈,可不可笑?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