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程序的原理是如海纳百川般吸纳周围的能量与物质,让自身构成一个独立于世的小世界。
让状态万全的白天使来运行这个程序,她便能将自己化作一颗星球;灵能自星球中磅礴喷涌,让燎原的军团都久攻不下。
可惜,现在的白天使的状态当然算不上万全,只剩下一颗头颅奄奄一息,也只再生出双肺双肋后,便再也无法继续修补自己的身躯。
而列维娜说到底只是失落的初丹后裔,虽然随着时日的推进,她也在渐渐觉醒自己的高维化身;但说到底,直到目前为止,她也只获得了一只睁在虚空中的眼睛。
现在不一样了。
于虚空能量的荡涤中,列维娜头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高维之眼——它炯炯有神,童仁中反射着几何形的光。
由无数羽翼未丰的翅膀构成的眼皮不时轻眨,凝神查看,能看见每根翅膀上粉嫩的皮肤。
翅膀们一齐摇动,在虚空能量中荡起涟漪,像细菌外壳的绒毛般推动着这只高维之眼在附近欢快巡游。
列维娜将白天使的头颅放到这枚眼眸中,便相当于是以碎片的形式继承了白天使高维身躯,也暂时自白天使处获得了使用修行程序的能力。
为纯粹虚空能量满溢的环境,是修补高维化身,还有运行修行程序的绝佳环境。
头颅被眼眸渐渐消化,这一瞬,列维娜和白天使虽是食客与食物的关系,却是如此心意相通。
去追踪干扰了左吴卷顾的维度恶魔的计划,也是一瞬间便凭默契定下;列维娜伸手,感受着修行程序的运行下,虚空能量在源源不断往自己身上汇聚:
“呜哇,我不会就这样也变成一颗星球吧?”
白天使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复:“不会,我伤得太重,高维化身只剩下一些碎片,修行程序也不完整;充其量……只能让你变成一艘‘星舰’吧。”
“被你的高维之眼引导;为追逐干扰了你老板卷顾的维度恶魔,而航向虚空深处的星舰,追踪恶魔的脚步再干掉它们,让你老板拿下和右姮王斗争的胜利;”
“哈,剧本是这么写的,就看你们能否达成了。”
列维娜歪头,眼见在吸纳物质与能量的进程中,自己刚冒出一点骨骼的断臂往异化的方向狂飙不返,介乎于金属与石块间的棱角缓缓浮现。
她轻轻握拳,吸气:“不错,只是不知道我和我家老板能不能有达成这剧本的默契。”
只听白天使的声音渐渐模湖:
“会有的,不放心的话……你忘记白艾斯的‘因缘之线’了吗?给你和你家老板之间绑一根,让重力这贯穿所有维度的力成为你们沟通的桥梁……”
“这样,无论你去虚空深处追逐维度恶魔要花费多久,你总能记得是什么在支撑你这么做;总能熬过漫长的岁月,找到你的目标……”
列维娜赶紧打断:“等等,追踪维度恶魔要花费很长时间吗?”
白天使轻笑:
“当然,小娜,你记性是不是不好?忘了‘时停’的原理就是钻到虚空深处去了?”
时间,用强大的重力场束缚住物质的运动速度,能让“时间”的流速放缓;
而进入高维世界后,以“观测者”的视角来俯瞰世界,也会让外界的时间在主观上趋于停滞。
列维娜有些晕乎乎,却甩甩脑袋,简单粗暴的理解了一番:
“也就是说,我去找维度恶魔的过程,我家老板可能只是觉得过了几秒钟,但我自己却有可能觉得过了几年几十年?”
白天使笑起:“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怎么?你现在打退堂鼓也是一个结局,我还挺喜欢的。”
“小看我?不就是要花费一点时间,几年几十年吗?小灰能忍受寂寞百万年,我难道连她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列维娜冷笑,感受修行是程序的运行已经将她全身心的改造成了适宜在虚空深度潜航的星舰。
那只高维之眼也准备完毕,随时准备为她领航。
列维娜吸气,按照白天使的指导,再辅以之前的经验,编织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因缘之线。
潜如虚空,以观测者视角进入时停,列维娜轻轻将因缘之线套在左吴手腕上,将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了说。
她又看着左吴凝固的脸,撇嘴,伸出独臂帮他擦了擦脸,忽然之间心里相当不平衡。
列维娜龇牙咧嘴,把因缘之线从左吴手腕上扯下,又一把栓在他脖子上,狠狠拉紧!
“绳结”还被列维娜系成了蝴蝶结样式,一如和左吴最初相遇时,左吴找回了她的手脚,用红绳绑成礼物模样再赠予她时那样。
列维娜还记得自己被威胁了,说不接受自己的手脚被当做礼物,左吴就要在它们臭掉前给丢掉。
没想到现在形式倒转了,可惜列维娜怎么也不能复现出左吴那用神乎其技的手法用绳结编出的玫瑰花。
她只能把套在左吴脖子上的因缘之线栓得紧些,再紧一些;又擦擦左吴的嘴角,点点他的鼻子。
现在,左吴将是她几年几十年追逐维度恶魔脚步时,不忘目的和初心的锚点了。
随即,终于。
列维娜在独臂彻底化为几何形“星舰”的一瞬收回手,似乎是怕将左吴刮伤;又转过头来狠狠瞪了眼右姮王后,迈出了潜入虚空的脚步。
被列维娜牵着的因缘之线在无限拉长,如游丝般,却始终未曾断开。
维度恶魔在找到被左吴吸收之物的储藏地时,也留下了行进的痕迹;列维娜顺着前行,不知不觉间走进了虚空前所未有的深处。
虚空如海洋般,承载着万千世界,这片银河乃至宇宙都是虚空上的一座浮岛。
列维娜在其中前进,作为一个“观测者”,异化的指尖每在虚空中每往前一点,都好像拂过了无数风景。
究竟过了多久?久到白天使终于过完了她漫长的弥留之际,不再能陪列维娜说说话,做出她的嘲笑和建议。
开始时,列维娜还以为白天使又是陷入了休眠,过段时间她就能再度为了乐子肆意发笑。
可惜,时间的流逝只是让她的沉寂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直到又是许久,列维娜忍无可忍的剥开自己的高维之眼将她的头颅刨出时,发笑她已经彻底化为了温暖的液体,转瞬蒸发于虚空中,再也找不回来。
列维娜只有自己了,还有手上那根延伸很远,看不到尽头的因缘之线。
她还在前进,为了防止忘记怎么说话,只能对着这根线自言自语,想象着那头的左吴能不能听到这些信息。
可渐渐地,她连心声和话语的区别都分辨不出来了。
一切记忆都被岁月磨平而澹忘,列维娜忘掉了自己对帝联的仇恨,忘记了因为家乡落后于星海的不甘。
……自己还记得什么?对,记得这根因缘之线,记得和它连接的人所度过的日日夜夜,记得在压缩银河里“男耕女织”的八个月。
……
不知过了多久,列维娜忽然回过神来,将因缘之线狠狠一扯,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要接近此行的目的地。
她昂头,能看见远处,维度恶魔的衣摆在环绕,这里就应该是被左吴吸收的东西所最终导向的目的地。
真奇怪。
被恶魔们环绕的好像是颗为海洋覆盖的星球,列维娜想起遥远的过往,那于压缩银河潜伏的八个月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晚自然不会去干农活。
左吴偶尔会用那段时间,给列维娜还有离姒和夕阳她们讲讲以往的故事;偶尔还会搭配上图鉴之类,绘声绘色。
真有意思。
这颗在虚空如此深处,被维度恶魔们环绕,储藏着为左吴吸收到的东西的的蓝色星球,好像就是“地球”?
……
左吴这边。
列维娜决定潜入虚空深处,又度过了她漫长的冒险,却对左吴来说不过几秒钟而已。
他只觉得脖子一紧,耳边划过无数声音,好像列维娜在漫长岁月中的碎碎念叠加在一起,传到了左吴的耳中般。
左吴歪头,被因缘之线绑住他可有经验;事实上白艾斯绑在他身上的因缘之线就一直没解开,只是白艾斯进入休眠后没有了连接的对象,一直没管而已。
有这经验,左吴居然很快就理清了列维娜的目的和思路,也只用了几秒钟就提炼出了自因缘之线中传来的重要消息。
什么?
列维娜在虚空深处看见了地球?被自己卷顾吸收的东西,最终是通过虚空,传输到地球那边去的?
仿佛看到了什么传承千年的秘辛,左吴呼气,目光不自觉的朝夕殉道原先所在的地方瞟去。
夕殉道曾建议自己,以后有机会再造访一次地球,原先还以为这最多只是尘埃落定后的衣锦还乡,锦上添花而已;没想到其中还藏着这等秘密。
所以。
虚空当中的地球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银河当中的地球掉到了虚空里,还是那个地球和当今星海人类的故乡不是一个天体?
自己的“卷顾”为什么会和地球有关?维度恶魔勾结燎原,最终顺着自己的卷顾找到了虚空当中的地球,会不会就是恶魔们的目的?
越想越头疼,左吴摇头,只觉得萦绕在自己身上的秘辛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沉。
但日后的目标也有所明确,除开建立乐土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外,揭开萦绕在地球和自己身上的秘密也是关键中的关键。
左吴点头,依旧摩挲着自己的脖颈;透过因缘之线,他知道列维娜的冒险还在继续。
维度恶魔看见了列维娜这不速之客,却对她敬而远之,仿佛无比爱惜他们的羽毛,不愿起过多争执。
列维娜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将恶魔们赶走,又伫立原地许久,好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左吴叹气,对着这根线说:“列维娜,你不是要满足白天使的梦想,将白艾斯安葬在虚空之中的吗?”
白艾斯一声都在为了突入虚空成为神灵奋斗。
现在,成为神灵是不用想了,可他和白天使的尸体都能居住在虚空中,做神灵的邻居,好像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列维娜恍然,憨笑,从高维眼眸中剥出了白天使头颅化为的温润液体,想了想,朝虚空中的地球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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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维度恶魔彻底离开,左吴握拳,觉得自己的卷顾重新归于稳定。
他的卷顾恢复了,只被干扰了不到一分钟。
望着眼前脸色变换不定的右姮王,他又有了个点子,和列维娜嘱咐了几句。
然后。
左吴一步一步朝右姮王接近。
右姮王愣愣,苦笑:“该死,这就逆转了?如此轻而易举?”
左吴耸肩:“或许是维度恶魔本来就靠不住吧,你找谁都不该找他们合作的。”
右姮王不置可否:“因缘之线,还有汝的女仆天使;何等气运能支撑她顺利通过虚空追踪到维度恶魔的足迹?哈,哈哈。”
“对了,汝最后和她说了什么?”
左吴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向前踏步,一把抓住右姮王的龙鳞盔甲,如同老头推太极般,和右姮王过了几招。
右姮王疑惑:“汝忘了吾辈受到的所有伤害,都将为龙鳞负担?”
左吴还是沉默,只是后退了几步,朝铠甲释放了几次攻击。
右姮王忽然脸色大变,因为左吴释放的攻击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下。
她曾用“三点定位”找到了被左吴吸收之物的传输轨迹;而源自以太龙的龙鳞铠甲吸收伤害的过程,当然也需要传输;
现在维度恶魔跑路,而列维娜已经花了这么久追踪这些恶魔,当然也学会了些怎么追踪卷顾的法门。
列维娜找到被龙鳞铠甲吸收的伤害,究竟是被传输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吴聆听着因缘之线那端源自列维娜的报告,咧嘴:“右姮王,你又骗了我一次……或者说,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你所受到的伤害,可不是由脱落的龙鳞承担,而是借由铠甲悉数转嫁给了以太龙本身啊。”
右姮王咬牙:“那又如何?以太龙曾扛住过宇宙大爆炸,你的攻击对它不会有任何效果。”
左吴摇头:
“难说,因为你也说了,以太龙现在已经因为一百三十八亿年的衰老而濒临死亡,我若俘虏了你,整天什么都不做,就是攻击你身上的铠甲;”
“铠甲受到的攻击会悉数由以太龙承担,那么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所谓的‘屠龙者’吧?只可惜你家的以太龙注定无法死得壮烈;哈,被我修脚修死?哈,哈!”
右姮王沉默,仿佛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放到了天平上来衡量。
几秒钟后。
她忽然抬起了手,轻声:“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