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的感觉就是不错。
即便白天使的邀约是鸿门宴,有小灰跟随,左吴也能信心十足。
互为宿敌的是灰风与初丹全族,尽管小灰现在不是全盛,也不是眼前寥寥几个幸存者能奈何。
顺着奇异行星内里的邀请,列维娜的独臂伸展,如走马观花般,指尖划过一个又一个被倒挂着的同族,扰乱他们以脊骨上的薄肉来轻触死去士兵的仰卧起坐。
这让束缚着整个星球的灵能流阵阵降下,给一个又一个仅剩脊骨和头颅的天使恢复出一点血肉。
随即,如在夏天的荷塘惊起蛙声一片般,脊骨风铃们的嘴开始疯狂张合。
好在这个星球没有空气,否则一定会有阵阵嚎哭伴随脊髓风铃的摇曳铺面压来,可不是很适合与白天使重逢的背景音。
而列维娜拨动风铃的动作也愈发肆意,莲步在前,让左吴偶尔需要躲闪那些晶莹的脊骨。
她能隐隐察觉到天使们在虚空之中的高维身躯也被绞得乱七八糟,为银心的重力和修行程序产生的灵能所一起分割束缚。
说起来。
白艾斯的“因缘之线”,就是他所研究出,让重力被灵能所表达的一种方式;而这个成果在他与白天使融合后,也被白天使同修仙程序一道继承。
绑住风铃脊骨们的,大概率就是因缘之线的一种运用。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些脊骨风铃是被白天使一个个捆绑束缚成这番模样,又在悉心调教着他们的认知?
嘻。
这个发现可不能让老板知道。
列维娜窃笑,手指舒张,模仿制作着这重力和灵能的绳索,把它悄悄缠到了自己身上。
……
列维娜偶尔会这样自己让自己兴奋起来,左吴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左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期待什么?和白天使的重逢?
怎么可能。
跟随星球的邀请,走过一条又一条风铃,在灵能流的注视下跃入一个山洞,向地心越走越近。
整个星球的道道地层便是帝联军队的博物馆,如今只剩残骸,在诉说那个政权的落日余晖。
星球地层还是初丹天使百科图鉴,恍然一瞬,左吴好像见识了无数“玉体横陈”。
直到他们又一次落地,左吴抬头,在阴影中看见了那个坐于高台上的窈窕身影。
却忽然大失所望,左吴也明白了自己刚才究竟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台上的身影发出轻笑:“咦?左吴先生,我想过你许多种再见到我时的反应,唯独没想过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左吴只是不爽的前指:“你的脚趾脚背,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一瞬间的寂静。
身影抬脚,舒展那抹晶莹:“你是指我之前踢到你下颚上那下?你对着一脚居然不是记仇而是记得它好看?左吴先生,或许你该去看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我这是念旧,”
左吴抱手,理所当然:
“人生可以得着几回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你的脚能踢歪星舰还合我的审美,为什么不能让我想再见它一遍?”
话音落下。
左吴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身,用拟态的通信粒子给小灰与列维娜发了条信息:
“我不是真的这样,只是觉得白天使好像有了些白艾斯的性格,在试探,只是试探!”
当然要试探,虽然左吴觉得自己和小灰加起来肯定能制服这天使,但麻烦的是之后的逼供,说不定花样越多她越开心。
只是对左吴的解释,列维娜如若未闻,而小灰则是刚兴致勃勃地将靴子拟态消失,此时有些失落地把它又给变了回来。
那身影则是沉吟几秒。
然后,她双手忽然下探,将自己双腿自根处直接掐断,“唰啦”一声向左吴扔来:
“来,再给你鉴定鉴定;我记不清用的是哪只脚了。”
两条腿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被左吴眼疾手快接住;他皱眉与视界中的截图比对,随即把它们甩到一边后摊手:
“没错,确实不是同一只脚……你到底是不是白天使?”
身影还在笑:“白天使?这是你叫我的名字,把白艾斯的姓当作我的标识了?不错,至少我不讨厌,以及这确实不是我原来的身体。”
她指向一边挂着的脊髓风铃:“这些是还有救还能教的可塑之才,那些无从雕琢的顽石我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全部处理掉啦,余下一些适合的就当我意识的躯壳。”
白天使的双腿飞速复原,与左吴旁边断腿上完全相同的白嫩脚趾点了点大地:
“我本体修炼成了这个星球的核心,或许再也拿不回来……对了,你们喜欢这脊髓风铃吗?这是被我放弃的某位头脑中得到的灵感,她虽然没救了,但创意可是上佳。”
左吴眨眼,下意识觉得白天使所说的,就是灰风给自己直播帝联全境被打穿时,那个和羿裔斯将军正面冲突,拔了将军的头当脊髓剑挥动的天使。
这实实在在杀掉羿裔斯的理所当然是左吴的仇人,只是左吴一直对复仇不抱什么期望;涌出古老星门的初丹天使如此之多,她凭什么一定是幸存者中的一个?
结果她被白天使的“学习班”淘汰,又给夺了舍?
左吴眯眼,想从驱之不散的阴影中分辨那天使的轮廓,又总觉得白天使的语气好像再不把这些被挂起的天使当自己的同族了般。
脊骨风铃还在摇晃。
小灰蹲下,用手指戳着地上那两条晶莹的断腿。
左吴的视界在全力运作,捕捉哪怕最微小的光学信号,终于确信阴影的轮廓和灰风当初模糊的录像有极高的相似度。
羿裔斯将军的军团最大的仇人之一,居然死在了白天使手上,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左吴凝视着那个阴影,咧嘴:“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帮我在军团中的熟人给复了仇?”
“是吗?”白天使稍稍昂头:“我以为你恨不得生啖了我的肉。”
左吴想了想:
“看情况吧,虽然我确实很想把所有初丹天使都干掉就对了……倒是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弄成这番模样?你不把他们当自己的同胞了?”
白天使摇头:“不是我不当,是他们不配——左吴先生,你记得我追求一生的事情是什么吗?”
“……乐子?”
“对!”白天使拍手大笑:
“可是我的同胞连玩儿都不会玩儿,只能感受无边空虚;我必须教他们;教会的还好说,教不会的自然地帮他们解脱。”
“这是功德,功德!”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像是在追忆被其吞噬的白艾斯:
“白艾斯的理论说,修行程序的运行会受所沾染因果的影响;”
“我想,所谓因果,就是我的行为在他人眼中的看法,又反映到世间的灵能场上,来影响我,束缚我;毕竟只要会思考的东西都会产生灵能,逃不掉的。”
说着,白天使搂过身边的一个脊骨风铃,这是她的得意门生:
“我教会了他们真正的快乐,他们得感谢我呢!听见了吗,这里的空气中都是欢声笑语……啊,好像是没有空气。”筚趣阁
白天使的声音是通过灵能传递而来的。
这次轮到列维娜轻轻呼气了:“你说的快乐,和被挂在树上亲吻帝联士兵的尸体,有什么关系?”
白天使身体前探,像终于有人说到了她所得意的东西般:
“咱们失去的东西无非是两样,一是所珍惜的东西,二是能得到的奖励。”
“先说奖励,我们自成为银河中最为完美的生物那一瞬起,就没有外人可以再给予我们奖励啦,我们只能靠自己。”
左吴悄悄瞥了眼小灰,腹诽难道她在初丹天使眼中不算生物?
列维娜挑眉,手指摩挲着挂在后腰的面具:“那什么是所珍惜的东西?你的白艾斯?”
“精神,目标,想要的东西,触不可及的理想……都可以,我记得它有个遥远的名字,好像叫……道途。”
道途?
列维娜哑然,这是她家乡每个人在成年后就会追求的东西;她家乡是城邦制,只是各个城邦都更像一个个兴趣学习小组,大家都在各自的兴趣中与同胞一同竞争。
她的道途就是想成为最好的女仆,出走的动机之一就是觉得既然有天外文明更加先进,那再窝在自己家乡无论如何都成不了最好。
对帝联的苦大仇深,也是被挂到肉铺之中才渐渐生成。
列维娜没想到,看似是自己阔亲戚的初丹天使,居然会忘了‘道途’,在自己家乡懵懂的幼童都会去思考的东西。
究竟该是谁羡慕谁?
白天使微笑:
“白艾斯是个痴人,想通过自身去追求神灵的境界,可开始时他连什么是神灵都不知道……真傻,但我很喜欢他朝着遥不可及的目标迈进的模样,在路上一点点微小的成果都能让他如此雀跃。”
“他在行动时,我蛰伏着观察过他的灵能波动,他取得成果时,代表喜悦的灵能波动明明就这么一点,若施加到我们的肉体上可能让我们肌肉抽一下都做不到。”
“但他却如此狂喜。”
说着,白天使伸出了自己的手,轻握:
“自己傻乐,没有目标地傻乐,或者只追求快乐本身,注定只会陷入深沉的虚无,用刺激肉体的感官来实现的愉悦,让我们的阈值越来越高;”
“我们的肉体是完美的,可以在刺激中不断进化;但我们的精神可不完美,肉体在刺激中走得太高太远……便会让我们自己再也满足不了自己。”
左吴恍然,看向某个脊髓风铃:“所以你剥去了他们的肉体,就是想从根源上降低你族人的阈值,让他们重新拥有感受快乐的能力?”
白天使点头,顺着左吴的话语往下说:
没错,让他们仰卧起坐也是这么个道理;
“被我剥去肉体他们才能感受快乐;可想让我帮忙,就必须仰卧起坐亲到他们眼前的士兵;但想要亲到,脊骨上就必须有一点肌肉;就是那么一点肉,便会让他们离极乐始终有一段距离;”
“咯咯,哈哈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最值得追求的!快乐离他们始终有一点距离,就像隔靴搔痒,会让他们越来越骚动!”
她深深吸气,抱着自己的肩膀,新生的两条大腿紧紧夹在一起:
“我还告诉了他们,其各自眼前的士兵,想要感受到快乐可是简单得很。”
“风铃们一定会想,凭什么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眼前低等生物却能轻易达成了?他们直到死都没有完成的目标是什么?”
“帝联士兵的尸体是会有灵能残留的,灵能是心灵的能量,其残留也一定是士兵最深的执念。”
“天使们在一次次亲吻尸体中,对尸体为何会快乐的疑问会越来越深,灵能波动也会潮涨,与士兵尸体中残留的波动与执念融为一体。”
白天使拍了下胸脯,搂紧身边的风铃:
“我和他们说,‘完成士兵的执念,就会感受到他们的快乐!这执念对你们这些更高等的天使来说不是简单得很吗?快乐不是唾手可得吗!’”
“这样,就是他们重新感受获得感受快乐的能力的起点吧?”
白天使把同胞和帝联士兵做成成对的脊骨,是想利用士兵的执念,来让初丹天使重获感知快乐的能力?
左吴好像渐渐理解一切,看着对对风铃,却忽然发现自己眼睛的焦距无法集中在初丹天使那一半上。
而是不住地凝视那些士兵,看着他们定格在最后一刻的表情。
他手掌舒张,凝视白天使:
“我问你,这些士兵是怎么死的?”
白天使耸肩:
“有些是打穿你们帝联防线时留下的尸体;有些是在宇宙碎片的突如其中猝不及防地死掉;有的是死在内讧中,天使的内讧和士兵的内讧都有,当然了……”
“为了挑选包含执念的脊骨,我也亲手杀了一些。”
左吴点头,微笑,心中已经确信白天使果然也是自己的仇人。
白天使也看出了这点,抚掌:“你想复仇,欢迎欢迎啊!对了,在开打之前,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左吴看着士兵的骸骨:“他们的执念是什么?”
其实左吴对这问题不抱希望,毕竟帝联被渗透得像个筛子,幸存的残兵在最后一瞬还爆发了内讧……
可白天使轻声:“最多最重的一种执念,就是‘保家卫国’而已。”
左吴瞳孔微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摇摇头:“这样的执念……初丹天使怎么继承?你们难道有家国?”
“很简单,攻击燎原不就好了。”
“帝联才是燎原的敌人,你们难道把帝联当家国了?”
白天使却摆摆手:“谁说的?我们也是有过宿敌的,忘了?”
“维度恶魔在操控着燎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