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呐,欲望总是无穷无尽,从小变大,一步步由低到高,永不满足。
朱元璋的九世孙朱载堉,曾写过一篇千古奇诗《十不足》,把人生贪婪的欲望刻画得淋漓尽致,读后让人捧腹,又无比扎心。
“逐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
“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人招下十数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职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朝南面做天子,又想神仙下象棋。洞宾陪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乔道清的心态变化,正是如此。
当初,他到罗真人那里拜师不成,就流浪到安定州,该地长期不降雨,州官悬赏三千贯寻求能祈雨之人,乔道清成功完成任务,州官却拖欠了赏钱。
原来是被当地一个库吏伙同一个“歪学究”何才侵吞,乔道清异常愤怒,于是痛打了库吏一顿,库吏伤重而死。他隐姓埋名,携母逃到威胜,后被田虎招到麾下。
由于他跟江北一样,懂一些气象学方面的基础知识,做了几次“祈雨”之类的法事,就让田虎大为震惊,“每事靠道清做主,伪封他做护国灵感真人、军师左丞相之职”。
按道理来说,乔道清应该对田虎感恩戴德才对,但田虎本身不过是山中一猎户,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能力,最多也就是一个江湖上的带头大哥而已。
乔道清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自从看出了田虎的底蕴,久而久之,内心之中就对田虎非常不屑了。
如果不是因为田虎让自己的儿子、弟弟、侄儿把军队牢牢掌握在手上,已经在政务方面说一不二的乔道清,说不定早就取而代之了。
这一点,公孙胜倒是看得非常明白,所以他才会向江北建议,从乔道清这里下手,挑动他和田虎内讧。
这一万神霄军和他们携带的战马、装备,就是钓这两条大鱼的饵。
乔道清麾下只有2万人马,他的好友田虎麾下的第一猛将殿帅孙安,跟他的兵力一样,还有一个同为修道之人的道友马灵,手下大概有3万人马。
三个人的兵力加起来,共计7万人马。
如果有得力的内应进行协助,采取偷袭的战法,吃下这股由年轻道士组成的“重骑兵”,应该有七成把握!
到时候三人合兵一处,用一万重骑兵搭配几万步军,即便对上田虎在其它各处的军队,也能够在野战中进行碾压。
何况到时候,不少并非田虎亲族的将领,说不定也会站到自己这边。
看不起田虎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乔道清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那激动的心情了,他安排手下,连夜快马加鞭去请马灵和孙安,想跟他们当面聊一聊。
可惜在两天之后,马林和孙安还没有来。田虎那边倒是把他弟弟田彪派过来了。
等田虎称帝之后,田彪就是妥妥的王爷,所以乔道清也不敢怠慢,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田彪为何而来,但是在表面上,乔道清还是特别热情。
“王爷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虽然还没有获封王爷,但是田彪并不介意别人提前这么称呼他,相反还甘之若饴,早喊晚喊都得喊,提前一点点,有什么关系?
看到态度非常恭敬的乔道清,田彪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这次王兄派我前来,一是想要向国师请教一下,登基大典的具体流程;二是听说国师这里有一场泼天富贵……”
乔道清的心里面“咯噔”一下。
安力集团跟自己接触的事情,乔道清自己认为,做得还是非常隐秘的,没想到竟还是让田家的人听到了风声,这说明自己身边有他们安插的奸细。
“哪里哪里,王爷您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贫道修习天道,对那些身外之物,并不会过多在意。”
“何况我这小门小户的,哪里可能像王爷一样人强马壮,富贵滔天?”
乔道清的马屁张口就来,把田彪听得喜笑颜开,连连摆手。
“国师说笑了,我说的泼天富贵,倒不是那些阿堵之物,而是……战马!”
“国师既然有意让孙安和马灵分一杯羹,何不也带契带契我?”
看着田彪眼中的狡黠,乔道清心中大骂,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星半点不乐意的神色,他堆起笑脸,拱手说道:“王爷折煞我了,本来想着先去打探一番,等消息确凿了,再向晋王和王爷汇报,没想到王爷消息如此灵通……”
田彪打了个哈哈,朗声道:“国师,你别多心,此事我也只是偶然得知,这不就巴巴地跑过来跟你商量嘛。”
乔道清的笑容有些发冷,这个田彪的麾下有20万大军,“威胜军”又由他儿子田实掌握,看来,自己这一回估计是颗粒无收了。
权衡再三之后,乔道清觉得,现在还没有实力跟田家正面对抗,正打算说几句场面话,退而求其次,给自己捞点功劳,却不想田彪竟然鬼头鬼脑地凑了过来。
“国师啊,我虽然一向拿你当兄弟,平时有些话却不好直言,但是今天,哥哥想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乔道清看田彪凑得那么近,而且讲话声音也压得很低,心里一动,连忙挥退了站在周围的手下,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田彪两人。
“王爷有话,不妨直言,贫道洗耳恭听。”
田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国师可知我的身份?”
乔道清眉头一皱,你的身份?什么身份?莫非是大宋赵官家的卧底不成?
看到乔道清皱眉不语,田彪索性就把话给挑明了:“我是一个父亲!”
乔道清浑身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田彪:“王爷慎言!这个话要是传到了晋王的耳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田彪苦笑道:“都说威胜有两颗帝星,我就想啊,这其中一颗,如果是我儿田实,该有多好……”
“原本只是雄踞一方,当个山大王而已,并没有那个心思,但既然已经开始逐鹿中原,兄终弟及这句话,就让人起了执念了,惭愧,惭愧啊。”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田彪眼中清亮无比,真诚无比,让乔道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大家都是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