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耶律宗真的脸上,已经隐隐有泪水划过。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良久,才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对江北说道:“峰侄儿,在朕心里,纵是百万匹战马都不及你的安危重要!”
“但是,如果被你不幸言中,在南边真有一个有能力制造马瘟的奇人,那对我大辽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作为一个以游牧骑兵起家的帝国,如果失去了马匹或者是马匹的数量大幅减少,骑兵全都变成了步兵,那么结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如果他是大宋的皇帝,他一定会让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在辽国、金国、西夏,大范围制造马瘟,让这些以骑兵为主要力量的敌对国失去马匹,丧失主动进攻的能力。
凭借宋朝的经济和科技,过上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他们绝对会发展到一个令所有敌对国都难以达到的高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温水煮青蛙!
作为辽国皇帝,他却不能任由自己的帝国在孱弱的宋人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
所以,江北说的那个办法,就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找到那个人直接干掉,那对大辽、甚至是对所有的游牧民族来说,都是福音。
可是这个任务,现在看来只有江北才能够胜任,如果不是他有跟马儿沟通的能力,可能大辽的君臣现在还蒙在鼓里。
想要找到那个人,必须倚仗这样的能力。
耶律宗真停顿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耶律隆光厉声喝道:“用狼牙所有的力量,要全力确保峰侄儿在宋国境内的安全!全力协助他诛杀妖人!”
耶律隆光缓缓站起身来,以手抚胸,深深弯下腰去:“遵旨!”
江北谢过了耶律宗真,又转过身感谢耶律隆光,然后抽出袖中的一柄小刀,随手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一抹,划出了一道伤痕。
然后将两个手指上流出的鲜血抹在了自己额头正中心,这是契丹人的“血誓”!是以生命起誓的至高誓言。
他高声说道:“不找到那制造马瘟之人,我耶律峰誓不返回大辽!”
大帐之中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每个人都在抢着跟江北讲话,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的向耶律隆昌推荐自己的孙女儿,像这样的年轻俊杰,现在不抢,更待何时?
一片喧哗声中,耶律隆昌缓缓站了起来,盯着耶律宗真缓缓开口:“陛下!峰儿他舍身为国,臣下厚颜为他讨个封赏。”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哪有这么直接给自己的亲孙子讨要封赏的?
耶律宗真却笑了起来:“倒是朕的不是,之前就说过,如果能够保住五成马匹的,赏爵开国郡侯。现在控制马瘟之事已经初见成效,又立下了堪破宋人奸计的大功,朕就封你一个忠勇侯的爵位吧,世袭罔替。”
大帐中的众人,听了皇帝的话,都是一片大哗。如此年轻,就能凭功封侯,完全秒杀那些依靠继承爵位过活的皇族子弟!
虽然大家都很清楚,凭借控制马瘟和堪破宋人奸计的大功,封个开国郡侯并不为过,但后面那个“世袭罔替”就了不得了。
要知道在辽国,子孙后代继承父辈爵位,都是要降爵一等的,公、侯、伯、子、男,基本上都是五代而终,而世袭罔替不在此列。
这可是传说中梦幻般的开局,假以时日,成为郡王、甚至亲王都不是不可能!
众人看向江北的眼神当然更加炽热,就在新一轮“拉郎配”的大戏又要开幕的时候,江北豁然起身,几步跨到大帐正中,对着耶律宗真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臣下厚颜愧领陛下赏赐!还请陛下允许臣下马上动身前往宋国,每晚一个时辰,那人说不定就会多跑二十里,时不我待啊。”
耶律宗真怔怔地看着江北,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多少年了?这么勤勉敬业忠于王事的年轻人,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耶律隆昌一脸的欣慰,也起身对耶律宗真拱手说道:“这兔崽子是个急性子,就像那个大头一样,性子野得很,望陛下海涵!”
耶律宗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我皇族子弟都像峰侄儿这样,何愁我皇族不兴?何愁我大辽不强?”
“去吧去吧,我会让你隆光叔爷全力配合你的,凡事一定要小心,给我活着回来!”
江北得到了辽国皇帝的允许,大喜过望,赶紧行了个大礼谢恩,然后一溜烟地朝大帐外跑去。
帐内众人只听得一阵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速度惊人,然后就是江北的大嗓门响起:“大头!你个狗日的想撞死老子吗?跑这么近才停下……别舔了!狗日的别舔了”。
一般马匹认主之后,会对主人有很多亲昵的动作,比如用头蹭。但是用舌头舔,就像狗一样,却是极为罕见的。
众人都是一阵羡慕嫉妒小心酸,那匹纵横大辽西南多年的野马群首领,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竟然像狗一样驯服,好酸,好酸!
他们不知道的是,大头这是把江北当成了自己族群的残疾小马驹,因为见它还没学会用四蹄着地走路,心生怜悯,习惯性舔一舔……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现在保护江北已经成了大头唯一的心理寄托,虽然这匹残疾小马有些奇怪,但见过六条腿小马驹的大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别以为它是一匹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马!
大头愉快的带着背上的江北,以时速五十迈的速度,飞速离开了大辽皇帝所在的捺钵,惹得那些皮室军的骑士们纷纷驻足眺望。
“不愧是野马王,果然神骏无比!”
“那是上将军的亲孙子,刚刚我在大帐外听说他已经被封了忠勇侯,还是世袭罔替!”
“真是一门忠烈啊。”
“狗日的会用词吗?全家死绝了的,才叫一门忠烈,人家那叫一门双贵!”
在这些骑士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江北汇合了在捺钵外等候的武松、皇甫端、安道全等人,向着大同府的方向出发。
在飞驰的马背上,江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辽国皇帝的行宫——捺钵。
辽国,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