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织噗嗤一声笑了。
“皇上，小七才只会写名字。”
而且写的是简化的“小七”，不是小柒，也不是大名。
“你不知道，这几日少傅给太子上课时，小七偶尔会在旁边听着，已经能记住不少了，少傅都夸赞了他好几回。”
皇帝对小七那是怎么看都觉得好。
林烟织觉得吧，其实是对比出来的，谁让二皇子太熊了呢？三皇子四皇子又没小七活泼，也没他嘴甜。
林烟织正想着呢，皇帝忽然自顾自接着说了起来。
“小七四岁了，差不多也可以进学了，也让他一起吧！”
林烟织偏了偏头。
“皇上这是同意啦？”
“你说的对，朕有什么可反对的？明日朕就叫人把文渊阁那边收拾出来，再找两位大儒来。”
皇帝在心里数起了比较有名的几个大儒。
忽然，林烟织扯了扯他的袖子。
“皇上，小七才四岁就进学了，大公主和二公主比他大好几岁呢！是不是也安排一下？”
皇帝不以为然：“她们是公主，不必和皇子们一起学。”
“皇上这话妾身就不敢苟同了，公主们身份贵重，总不能跟民间的女子一样吧？多念些书，总没有坏处。”
林烟织轻轻晃着皇帝的袖子。
“毕竟是皇上您的孩子呢！”
皇帝皱着眉头。
“朕先叫人问一问静妃她们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林烟织也就不再继续劝说，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别的。
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晚没有侍寝，不过皇帝并没有去别处，依旧留宿在了鸾和宫。
第二天，皇帝抽空叫人去问了静妃、婉妃和和妃。
和妃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她出自书香门第，自己就是从小和家中兄弟们一样，五岁开蒙的，初学的东西也都一样，只是更喜欢诗词，别的没有深入去学。
宫里并没有专门为公主准备的学堂，和妃原本都打算自己教了，谁知道皇帝突然有了这想法，简直是天降之喜。
婉妃听了之后，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让人悄悄打听了下，知道和妃答应之后，才回府传信的小太监，表示也同意。
意外的是静妃。
她没同意。
静妃养的大公主，比二皇子还大一岁，现在已经八岁了。静妃自己识字不多，找了个女官教了大公主两年，学的是女四书。
对静妃来说，让大公主学好礼仪规矩，再过几年，说一门好亲事，就行了。
皇帝听了宫人的回禀后，没说什么，召来了翰林院的掌院，把这事儿交给了他去办。
这位掌院也是个人精，出门后偷偷给冯大宝塞了个荷包，低声问了几句。
冯大宝收了荷包，挑着能说的说了。
掌院回去后和底下官员琢磨了一通，觉得只是给皇子公主们授课，这里头又没太子，选那几位老学士就不合适了。
挑来选去，最后选出了三位，年纪都不是很大，家世一般，但性情温和有耐心的翰林。
过了端午，文渊阁收拾好了。
皇帝让钦天监挑选了个黄道吉日，作为皇子公主们正式开学的日子。
钦天监选了五月初九。
初九这一日，一大早，小七就醒了。
林烟织叫桂香给他做了个小书包，斜挎背着，里头放着林海川托人送来的笔墨，书本和砚台之类的太重，让太监背着了。
母子俩用过早膳，去看了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八，一起出了门。
林烟织把小七送到了文渊阁门口，站在门外叮嘱。
“要听先生的话，不要调皮。”
小七站得笔直：“娘，小七一直很懂事，不调皮。”
林烟织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挑了挑眉。
“那昨天是谁把小八的尿布扔到二皇子身上的？”
小七瞪大了眼睛：“娘怎么知道？”
林烟织哼了一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你是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娘当然知道！”
小七搓着小手。
“小七知道错了。”
“知道错，就跟二皇子好好道个歉。”林烟织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小七用力点了下头，嘻嘻一笑，张开双手抱住了林烟织。
“娘也要乖乖的，不要调皮，不要偷偷把补品倒掉。”
林烟织拿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忍不住笑道。
“小滑头，快进去吧！”
她目送小七走进了文渊阁，又站了会儿，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来了。
惠妃和柔妃没有来，倒是派了好些宫人，太监各四个，还有奶娘跟着，远远看去一大群人。
在奶娘的提醒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向林烟织行了礼，也称她为“宸娘娘”。
林烟织笑吟吟地受了，随意问了两句，就先走了。
对小七来说，去上学是好玩的事。
他之前就天天往东宫跑，也听过太子和二皇子上课，所以对上学并不陌生，无非就是换了个地方。
几个孩子到齐后，小七就成了中心。
二皇子几乎是粘在他旁边的。
两位公主是一起过来的，二公主腼腆害羞，紧紧跟在三公主身后。
三公主和小七最熟了，进门后直接朝他走来。
于是，小七这边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显得坐在另一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上午没上什么课。
授课的先生有三个。
文先生是教正课的，他是文少傅的同族，学识极好。不过他只是检查了一下他们学习情况，又带着他们拜了孔子。
另外两位，佟先生是教画的，丛先生是教习字的。
午时下了课，小七回到鸾和宫，兴致勃勃地跟林烟织说这三位先生。
“文先生夸小七了，小七会背好多文章了。佟先生也夸小七了，说小七画的蛋好。丛先生坏，说小七写的字不对。”
说到丛先生，小七就耷拉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父皇都说小七字好看。”
林烟织觑着他。
“你父皇喜欢你，所以觉得你哪里都好。”
小七眨着眼睛，一脸震惊。
“那丛先生是不喜欢小七吗？所以觉得小七不好？”
这脑回路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好还是不好。
林烟织摸了摸小七的脸。
“不是，丛先生只是不了解小七，你们才第一天认识呀！等接触久了，丛先生也会喜欢小七的。”
小七昂着头，哼了一声。
“小七才不要他喜欢！小七有很多人喜欢！”
林烟织摇头失笑。
她以为小七只是小孩心性，没当回事。
却没想到，小七也是有倔脾气的。
打从这天起，他就跟丛先生对上了。
不管丛先生说什么，他都不听。
丛先生教他在本子上写大名，小七不听，坚持只写“小七”这两个字。
丛先生纠正他握笔姿势，他也不听。
然后，五天后，小七挨了生平第一次打手心。
丛先生没有下重手，只是象征性打了一下，可小孩子的手多嫩啊！小七才四岁，那小手一下子就肿了。
偏偏他倔脾气上来，疼得飙泪花了，都不肯放声哭，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结果二皇子不干了，一脚踢翻了桌子。
“敢打小七，老头子你活腻了吧？我叫父皇砍了你的头！”
喊着的同时，他朝外喊了两声，哇哇叫着朝丛先生扑了过去。
丛先生哪里见过这么彪的学生？一时没躲开，被二皇子撞到了下巴。
嗯，磕掉了一颗门牙。
外头的太监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二皇子的人，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把二皇子拉开。
屋内闹成了一团。
皇帝接到消息飞快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二公主在哭，三公主在拉着小七的手吹气，三皇子和四皇子站在墙边，一脸震惊。
二皇子被七八个人抱着拉着，嘴里还在叫骂。
然后他看到了丛先生，满口的血，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
二皇子的奶娘正向丛先生道歉。
皇帝的额角一抽，再抽。
这是我儿子？
他大步流星走到了二皇子面前，把他从人堆里扯了出来，拎到丛先生面前。
“跪下！”
皇帝的表情格外吓人。
二皇子身体一抖，跪下了。
“给先生道歉。”
二皇子不服气：“是他先打小七的。”
“丛先生是你们的授课恩师，忤逆恩师，打死你都不为过。”
皇帝气狠了，话说得有点过。
二皇子很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这时，小七从位置上跑了过来，也跟着二皇子跪了下来。
“二哥是为小七，是小七的错，父皇别打死二哥。”
小七本来还能忍着眼泪呢，这会儿忍不住了，哭个不停。
二皇子见小七向着自己，嗷了一声，抱住了他。
“小七，父皇要杀我，二哥只能下辈子跟你做兄弟了。”
“二哥，呜呜呜……你别死。”
这兄弟俩哭声震天响。
林烟织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饶是她足够聪明，一时间也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
林烟织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孩子的哭声。
小七看到他娘来了，哭得更委屈了，眼泪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得哗哗直流。
“娘，不要让二哥死，呜呜呜……”
林烟织一头雾水，转头看向皇帝，无声询问。
皇帝的脸，比先生桌上的墨汁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