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完令后,径直穿过了德妃,带着林烟织扬长而去。
等到了乐志斋,林烟织挥手让其他人下去了,自己抱着小七进了内室。
皇帝坐在榻上,双目紧闭,显然心情很不好。
林烟织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抓着小七的手,往皇帝肩膀上拍了拍。
“皇上别生气了,小七来,哄一哄你父皇。”
皇帝睁开眼,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朕没那么生气。”
“皇上您照照镜子。”
林烟织又抓着小七的手,碰了碰皇帝的眉心。
当皇帝真的是个累活,这才两年多,皇帝眉心都已经隐隐有皱纹了。
他还没到三十呢!
林烟织心中感慨,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把小七往皇帝面前一递。
小七张着双臂,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这孩子,长得并不像林烟织,眉眼什么的,都更像皇帝。
皇帝把孩子接过来,放在了膝上。
“你怎么叫他小七?不给起个正经的乳名吗?”
林烟织挨着皇帝坐了下来。
“小七就挺好的呀!既是乳名,那好听好记就行了,哪还讲究那么多?反正妾身不通文墨,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来。”
林烟织屈指点了点小七的鼻子,又说。
“赵嬷嬷说小七很像皇上,也不知道皇上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小七一般活泼伶俐呢?”
皇帝怔了怔,眼底浮现出回忆之色。
“朕小时候比小七调皮,父王很严厉,母妃却总是温言细语,从不打骂。只可惜,母妃去的太早了。”
林烟织不动声色地瞥了皇帝一眼。
她知道皇帝心中的纠结。
皇帝很小就没了亲娘,对姚家就多了几重滤镜,所以一再纵容姚若蝶。
可是,这种弥补和移情,从本质上说,就是错的。
林烟织原本不想涉及这个话题,但今天德妃都敢抢孩子了,如果不能一下子把他摁下去,日后指不定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林烟织垂了垂眼眸,轻声开口。
“皇上很想念您爹娘吧?肯定是,妾身进宫两年多,也经常会想念爹娘,想念家人,想念小时候的一切。妾身爹娘也挂念着妾身,父母子女之间,大多如此。不过现在有了小七,妾身想的更多的是以后。”
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憧憬。
“想着小七长大,皇上封他当个王爷,一世不愁吃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他以后娶妻生子,就让儿媳妇时常带孩子进宫,妾身可以逗逗孩子。”
皇帝听着她话语中的真情实意,不由皱眉。
“那可不行,朕的儿子,怎么能做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呢?”
林烟织歪了歪头。
“妾身不知道其他人,但妾身做了娘后,就只想孩子平平安安的,不想其他。我想,母妃也是这样想的。”
皇帝愣住了。
过了半晌,皇帝忽然问她。
“那若是孩子不孝呢?”
“妾身相信小七不是那样的人,若真如此,也必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做娘的又怎么会怨恨孩子?只会想着自己不够好,不能帮上孩子。”
林烟织说到这里,忽然话语一顿。
“妾身娘,也是这般想的。上次娘进宫,因着父亲升官,家里很是不安,生怕给妾身添麻烦了,又担心会辜负皇上隆恩,给皇上丢脸。”
皇帝神色温和了些,拍了拍她的手。
“你爹很不错,做事稳妥极了,就拿这次天花之事来说,短短几日就控制住了几个县的病情,朕倒觉得他现在这位子,是屈才了。”
林烟织抿嘴笑了起来。
“那皇上下次见到父亲,可得亲口告诉他这些,父亲肯定会激动坏的。为人臣子,不就是为了为君分忧嘛!”
皇帝眉宇也松开了不少。
“对了,你弟弟入了国子监学业如何?”
“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妾身三个弟弟,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大弟能拜在唐祭酒门下,是他运气好。”
林烟织笑吟吟的,就此转移了话题。
“唐祭酒提过几次,说你弟弟十分沉稳,是个好苗子。你呀,对家人也太自谦了。”
林烟织听着皇帝的话,只温柔地笑,并没有反驳或者顺着话说。
两人说了会儿话,小七打起了哈欠,林烟织把他接过来,交给了奶娘。
两个奶娘护主有功,林烟织让采青赏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皇帝仍坐在榻上,想着姚家的事。
方才和林烟织聊的那些,让皇帝对他娘更加思念。
只是,想到林家和林烟织的态度,再和姚家一对比,皇帝顿时觉得姚家行事太不稳妥了。
从前的想法,在这一刻,出现了动摇。
姚若蝶是绝不能做皇后的。
她若只是无能,也就罢了,大不了多找几个人辅助她管理后宫;可姚若蝶不但无能,还愚蠢恶毒,心狠手辣。
皇后,可以平庸,但决不能是个蠢人。
皇帝现在庆幸,小七没在德妃那儿待太久。
这孩子若是被德妃教养长大,以后恐怕真就会一事无成。
若是由林烟织带大,这孩子必然会像他娘,和林家人一样,行事有度,聪颖机智。
想到这,皇帝转头,看向了外室。
他看到林烟织站在外间,正和两个奶娘说话。
她语气温柔,脸上总是带着笑,就算生气,也最多是板着脸,不会高声怒骂。
她御下也颇有手段。
这两个奶娘,之前在长春宫待了六七个月,到她身边,才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就已经归顺于她了。
就是太心软了些。
皇帝心想。
这时,林烟织跟奶娘交代完,转身回来。
见皇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林烟织低头看了看自己。
“怎么了?妾身身上哪里不对吗?”
皇帝摇头,朝她招了招手。
林烟织走过去,皇帝突然开口问她。
“朕初登基时,曾想追封父母为先帝先后,只是朝臣们大力反对,最后只得作罢。爱妃觉得,朕这样,错了吗?”
林烟织心中一凛。
皇帝居然主动说起了前朝的事?
这是试探还是真心问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皇帝一眼,试探着说:“皇上,这是朝事……”
她还没说完,皇帝就打断了她。
“哪里算是朝事,只是朕的家事而已,爱妃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