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刻钟,太医才姗姗来迟。
来的正是孙太医。
孙太医进门后见皇帝也在,就要行礼,却听到皇帝说。
“不必多礼了,赶紧给林婕妤看看。”
孙太医快步走进了内室。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内外之别,孙太医绕过了屏风,直接来到了床边。
这会儿的林烟织双眸紧闭,脸如金纸,保持着侧躺着的蜷缩姿势,已经不怎么动了。
孙太医先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探了探脉搏,确定人还有的救,稍微呼出口气,叫宫女们上前。
“把林婕妤扶好躺平。”
采青和采苹赶紧过来帮忙,把林烟织蜷缩着的手脚拉开。
孙太医打开医箱,取出了一卷金针,飞快施起针来。
良久之后,林烟织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也不出汗了,气息也稳定了下来。
孙太医抹了把汗,叮嘱了几句后,才起身回到外室。
“如何了?”
皇帝面上带着急色。
孙太医拱了拱手:“幸不辱命,林婕妤暂时无碍。”
皇帝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林婕妤是个什么情况?顺妃说她似是小产,可前几日朕过来时,林婕妤说她只是吃多了冰的,肠胃不调。”
孙太医垂手而立,解释道。
“林婕妤并未怀孕,月事推迟,确实是因吃多了冷饮肠胃不适。不过,原本这两日林婕妤癸水该至,却不知何故,服下了大量活血化瘀的药材,才导致血流不止,腹痛难忍。”
皇帝眉头刚松开,又皱了起来。
“活血化瘀的药物?”
“是,若老臣猜的不错,应当有红花、当归、莪术。”
孙太医只报了三个名字,皇帝的脸蓦然一沉。
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林烟织月事推迟,又有恶心反胃的症状,落在有心人眼中,以为她有了孕,所以暗中下手,想除去她腹中孩子。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皇帝暗自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的是,孙太医的话还没说完。
“除此之外,老臣还发现,林婕妤有中毒的迹象。”
“毒?”
皇帝神色一凛。
“是,此种毒,并非见血封喉之毒,而是一种慢性毒药,若少量服用并不会有害,反而会使人精神奕奕。”
孙太医说得很仔细。
“可一旦长期服用,便会导致精神过于亢奋,继而出现头痛、失眠、呕吐等症状,甚至可能出现幻觉,如同疯癫。”
皇帝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冲着她去的,不是冲着孩子……”
显然,先前下药的,和这个下毒的,是两拨人。
下药的幕后之人,只针对孩子;这下毒之人,却是针对林烟织本人。
想让她变得疯癫,为了什么?
夺宠?
不像。
若是争夺宠爱,完全可以用别的药,而不是这种短时间内没什么症状的药。
突然,皇帝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眉头沉了沉。
良久后,他才开口。
“这毒,能解吗?”
孙太医点头:“幸而林婕妤中毒并不深,只需服几贴解毒汤药便可解毒,只是人会变得虚弱,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皇帝抬手扶额。
“那就好,这段时日,林婕妤的病就交给孙太医你了。”
孙太医领命应是。
皇帝挥手让顺妃和唐玉书回去了,自己坐在了林烟织的床边,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天将暗时,杜之昌带着满身的汗返回禀告。
“小的已经带人查过膳房,林婕妤的饭菜在离开膳房前并无问题。膳房总管说,林婕妤饮食一向不挑,今日的饭食也是与宫中其他小主一样的。”
“提膳食的小太监,就是那个小东子,一路上并未与其他人有过接触。小东子挨了几鞭子都没改口,赌咒发誓说他回到含凉殿交给宫女之前,从未打开过。”
皇帝眉梢挑了挑。
“所以,这是内鬼所为?”
杜之昌躬身道:“恳请皇上允许小的审问林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
皇帝一挥袖。
“准。”
于是,杜之昌带着人,把采青、采苹、闵儿、秀儿,以及含凉殿原本的宫女们,全都带了下去。
审问了半夜,又搜查了半夜,次日天刚亮,杜之昌将所有证词和证据呈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还未梳洗,听着杜之昌的汇报,面沉如水。
“要害林婕妤腹中胎儿的,是那个叫闵儿的。她当初就是被人刻意安排进乐志斋的,背后的主子想要打探林婕妤和……和皇上您之间的事。不过,乐志斋的兰姑姑管得严,她们这些小宫女近不了身,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闵儿背后的主子不满,几次训诫,要放弃她这颗棋子,闵儿心急,想凭这次机会立功。”
“那些药物,是提早熬成了的药汁,被她分开放入林婕妤喝的药、茶水和饭菜中。因每一样放得量少,并不容易被察觉,但多种加起来,药效极其猛烈。”
“这是闵儿画押的供词,还有她未来得及销毁的药瓶。”
皇帝瞟了一眼证物,又问。
“问出幕后指使之人了吗?”
杜之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眸,觑了皇帝一眼。
皇帝眉头一皱,语气不善。
“朕问的你,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杜之昌赶忙低下了头。
“闵儿说,是原本坤宁宫的宫女,叫馥芳。”
“坤宁宫……”
皇帝咀嚼着三个字,神情变换。
坤宁宫无主,当初服侍皇后的那些宫人们,大多分散到其他各宫了,只留了福嬷嬷和两个小宫女看着坤宁宫。
皇后已死,自然不可能是皇后指使人害林烟织的胎儿。况且,从前皇后虽然对妾室们严厉些,却并未禁止妾室们生育,只是不愿她们生出庶长子而已。
如今这宫里,能指使皇后旧人的,还有谁?
皇帝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
周婉!
他眼底冰冷一片。
“周家养出个好女儿啊!”
皇帝冷声自言自语。
杜之昌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皇帝很快就回过神来,随即又问。
“那下毒的事,可查出来了?”
杜之昌眼底闪烁,很快就掩饰住,将另一份证词呈了上来。
“这是那个叫秀儿的供词。”
皇帝皱眉:“她又是谁的人?”
之前杜之昌还敢抬头试探皇帝,这次,杜之昌却连头都不敢抬了。
“回皇上,是……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