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问得很随意。
可林烟织却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她脸上笑容不变。
“妾身娘家三个弟弟,大弟今年十四了,二弟和三弟还小呢!妾身的大弟今年第一次下场,勉强过了院试,乡试都还差得远呢!更别说会试了。”
“哦?朕还以为,爱妃蕙质兰心、聪慧过人,你几个弟弟也都是机智聪明的呢!”皇帝说道。
林烟织小幅度地摆了摆手。
“哎呀,皇上您不知道,妾身几个弟弟从小都不聪明,就是老实,念书能坐得住。不过妾身的娘以前就常说,做人不必太聪明,识时务,知进退,才是最要紧的。”
皇帝挑了挑眉:“说的不错,你娘在教子女这方面,颇有些见解。”
“是吗?”林烟织眼睛亮晶晶的,“娘若是知道皇上夸了她,肯定很高兴。”
皇帝见她这么开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的疑窦早已消失不见。
“你家不是搬到京城了?若是你想见你娘,可以随时叫她进宫。”
林烟织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妾身不能为一己之私,坏了规矩呀!再说了,娘最近在忙着给大弟相看,也不可能时时有空。妾身在宫里虽然没亲人陪着,可妾身有皇上您啊!”
林烟织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脸色变红,露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就这么看着皇帝。
这一刻,皇帝竟有些不敢直视她。
“咳咳……你弟弟要说亲了吗?”
皇帝移开了视线,也移开了话题。
林烟织垂了垂眼眸:“是,不过他还小,等考上功名了再成亲也不迟,现在就只是在相看而已。”
皇帝若有所思。
他陪着林烟织用了简单的晚膳后,才离开。
杜公公办事效率很高。
他虽然是乾清宫的掌事太监,但其实并不受重视,只是名头好听而已。
这一次,就是他获得皇帝信任的大好机会。
所以,他拼了命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点都不怕得罪人。
一天一夜后,这桩下毒案,就有了进展。
他以小夏子为切入口,查到了这个月和他有联系的所有人,一条条排查下去,以重刑打开了这些人的嘴巴。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皇帝刚起床,杜公公就来汇报结果。
“小夏子在半年前认了个干爹,是原本坤宁宫的寿全。小夏子眼高于顶,一心想当掌事,他干爹就帮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偷偷换了长春宫的炭。小夏子本人不知道那炭浸泡过麝香水,只以为是一些次品,想着等事情闹大后,就推到魏临头上。”
皇帝挑了挑眉。
“他不知道?”
杜公公点了点头:“小的让人给他上了刑,他都没改口,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
“那寿全呢?”
皇帝又问。
杜公公表情一顿。
“服毒了。”
皇帝眼睛微睁,紧接着冷笑一声。
“以为人死了,朕就没法查下去了吗?呵呵!这些人,从来如此,太自以为是。你接着查!务必查出幕后指使者为止!朕再多派两百人给你!”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
“皇宫东边的混堂司南边还空着,将缉事监安顿在那儿,以后宫中查案审讯之事,都交由你来。”
杜公公心下大定,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小的遵旨!小的定不负皇上所托。”
杜公公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他走下台阶时,冯大宝带着小徒弟迎面走来。
两人在台阶下站定,四目相对,最后什么都没说,各自让开了一步。
杜公公先走了。
冯大宝走上台阶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小徒弟忍不住问。
“师父,这姓杜的太过分了!您帮了他,他一点都不感恩,还抢您的权。”
冯大宝斜睨了小徒弟一眼。
“你懂什么?你师父我手里的权哪来的?还不都是皇上给的?皇上想给谁就给谁,哪轮得到我们做主?”
“可明明师父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啊!”
小徒儿愤愤不平。
冯大宝抬手往他帽子上敲了一下。
“蠢货!皇上是照顾你师父我,才让姓杜的老货出面。他做的那些事是什么好事不成?都是得罪人的脏活,别看他现在得意,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冯大宝在皇帝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了,不仅是生活上照顾饮食起居,皇帝上学,他也一直在旁服侍,跟着听了十几年的之乎者也,眼界可比寻常高不少。
他也最了解皇帝,知道皇帝这是想要收权了。
皇帝在前朝受制,在后宫若也如此,那这皇帝当的也太窝囊了。
杜公公收回了视线,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迈着小步子走进了殿内。
稍晚些时候,林烟织也从小尹子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她听完后,沉默半晌,最后,问出了一句。
“那缉事监,是设在皇宫外头,而不是宫里?”
小尹子点了点头。
“小的打听过了,是在宫外,说是在混堂司南边,西边就是护城河,东边是明器厂,旁边还有暖阁厂。”
林烟织目光古怪,幽幽地说道。
“这该不会以后会改名成缉事厂吧?”
小尹子不明就里,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或许会吧!小的也不知道。”
林烟织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下去了。
缉事厂,这名字或许听着陌生的很。
但它的另一个名字,前世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东厂!
林烟织此刻心情复杂极了。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劝解皇帝都不行。
因为,林烟织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不出理由反对。
皇帝根基太浅,这两年来虽然稍微收拢了一点权力,但依然太少、太慢。
他想要快点收权,就只能用特殊办法。
武则天时期,为巩固权力,也曾重用酷吏。
现在皇帝还没到那地步,他心里大概还想着当一个“明君”。
只不过,这一分心思,不知还能延续多久。
若他是宋仁宗那种温吞的,或许能接受现状。
可现在的皇帝,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杜之昌还真的向皇帝请示,改缉事监为缉事厂。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若成立的是“监”,那就属于内务,还是在司礼监之下。
而司礼监如今的老大,就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冯大宝。
这么一来,折腾了半天,他还是要在冯大宝手底下做事,杜之昌心里不乐意,又不好直接提出来单干,所以只能在名头上耍个小心机。
皇帝对此并不在意,厂也好,监也罢,都是听命于他的,遂同意了他的提议。
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则,缉事厂成立的当天,杜之昌就将之前搜查审问出来有问题的宫人们关起来,严加拷问。
这些人在宫里做事,有几个干净的?收人钱财替人做事,或者暗中给人使绊子之类的事,没少做。
只是,这都不是杜之昌想要的。
皇帝的话言犹在耳,他想做出成绩,必须要将寿全背后的人挖出来。
这人虽然死了,可他生前的痕迹,却不可能完全抹去。
杜之昌按捺住急切的立功心,耐心着查着。
林烟织也一样有耐心。
因为这次的事,她的待遇再次升级,红萝炭都没限制了,平时衣食住行都更加小心,皇帝还特意拨了两个会功夫的太监护卫,以防发生意外。
不过,林烟织没遇到意外,孩子稳稳地在她腹中生长。
倒是方宝林率先出了事。
在十一月下旬,又是一个下雪天,方宝林起身如厕,却不慎摔倒在屏风后。
她跌倒的瞬间,就感觉到下身一阵湿润,低头一看,裙子上渗出大片的血。
宫女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