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过,宫里宫外都开始赏起了菊花。
花匠们新培育出来的绿菊、墨菊,成了京中的流行趋势。
林烟织这儿,也送来了一盆。
那如墨一团的菊花,刚搬进来,林烟织忽然掩住了口鼻。
“这味道太浓了,还是搬外头去吧!”
小太监赶忙把花盆搬到了外头。
可菊花的香气,还是从窗户钻了进来。
林烟织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呕了起来。
这可吓到了采青采苹。
“小主您怎么了?”
“奴婢去请太医!”
林烟织挥了挥手:“我没事,就是这香味太浓了,闻着不舒服。”
采青赶紧去倒水。
“小主漱漱口。”
采苹已经跑到了门口,招呼外头的太监们。
“快把这些花搬远些儿,我们小主闻了不舒服。”
小太监们正要行动,忽然,方宝林带着人从后院朝这边走来。
她之前被禁了足,后来动了胎气在养胎,到现在总算是养好了,太医才让她出门。
几个月不见,方宝林的脸白多了,只是身形却臃肿了许多。明明才五六个月大,那肚子却比林烟织的大好多。
采苹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
方宝林慢慢走了过来,目光一扫,朝那几个小太监一挥手。
“怎么只有这儿才有墨菊?我那儿怎么没有?你们这起子下人,捧高踩低,眼里只有她林胭脂,是吗?”
她的声音尖细,语带不满。
几个小太监赶忙请罪,连道不敢。
方宝林挺着大肚子,抬着头,走到廊下,指着那几盆墨菊。
“这些,还有那些,统统都搬到我那儿去!”
小太监们没有动,下意识看向了西侧殿里头。
“方宝林既然吩咐了,你们照做就是。”
里面传出了林烟织的声音。
那些小太监这才敢行动。
方宝林看着门内,一双眼睛透着不甘和嫉妒。
明明是差不多时间怀孕,凭什么她林胭脂就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凭什么皇帝眼里就只看得到她?就连新来的老太婆,都对她额外照顾!连娘家人都可以破格进宫探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方宝林紧紧捏着拳头,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主,您该回去了,到喝药时间了,太医和嬷嬷说了,这药得定时服用。”
一旁的宫女低声唤了几声,方宝林才回过神来。
她冷冷地看着这宫女,忽然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随之响起。
“用你提醒?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那宫女捂着脸不敢抬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奴婢多嘴了。”
另一个宫女也劝:“小主别动气,您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她不劝还好,一劝,方宝林就更烦躁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卧床休养,心情本就不好,见到的人,不是太医就是这两个宫女,可所有人都在说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
就好像,我只是一个装着孩子的容器!
方宝林越加生气了。
她想打那个宫女,可刚抬起手,忽然感觉到肚皮一阵抽搐。
她霎那间脸色发白,抱住了肚子。
原本还在看戏的采苹见状,急忙喊起来。
“快把方宝林扶回去,请太医!”
那两个宫女忙上前扶住了方宝林,又吆喝着其他人帮忙,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方宝林送了回去。
太医来得很快。
但进了方宝林的住处后,很久都没出来。
久到林烟织都坐不住了,让采苹过去打探情况。
许久后,采苹回来。
“方宝林动了胎气,太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救回来。”采苹小声说道,“方宝林那两个宫女,奴婢只是安慰了几句,都没怎么问,她们自己就说了起来。”
她顿了顿,用极轻的语气说道。
“方宝林见血了。”
林烟织一惊:“这才五个月,就见血了?”
采苹点头:“奴婢使了点银子,问了太医身边的太监。太医说她心思太重,而且身体孱弱,原本是不适合怀孕的,当初突然有孕,太医就说不一定能生的下来。”
林烟织恍然。
“怪不得皇上对她这一胎不怎么重视。”
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已经五个月了,再熬两个月,到七个月生的话,还是有机会生下来的。”采苹又说。
林烟织轻轻点着头:“容嫔也是七个月早产,现在六皇子看着也还行。”
虽然听说不太好养,肠胃娇气,多吃点少吃点都会不舒服,还很容易吐奶,奶娘饮食但凡有点问题就容易生病……但总算是养住了。
“以后离着她远点儿,她要干什么都顺着她吧!她现在这情况,咱们可千万别沾身。若是有个万一,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林烟织摇了摇头,叮嘱道。
不过,林烟织的叮嘱,却没用上。
因为从这天开始,方宝林又得卧床了。
恐怕在生产之前,她都只能这样子卧床养着。
这消息传到皇帝耳中,他皱了皱眉,只说了句“知道了”,再无其他话语。
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如此,满宫的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方宝林,连带着也不喜她腹中的孩子。
就连一向带着笑的赵嬷嬷,对她都不报什么期待。
方宝林养了三五日,止住了血,胎像也渐渐稳了。
她没法下床,更出不了门,心情越发不好,吵着闹着要见家里人。
赵嬷嬷考虑了半日,同意了。
过了两天,方宝林的娘进了宫。
这两天方宝林一直期待着,盼着,等看到她娘进门,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娘!”
她叫了一声,满腹心酸,满腹委屈。
方廖氏走近后,看着女儿这样子,有那么一瞬的心疼。
可心疼过后,她又想起了家中丈夫的叮嘱。
“沫儿啊,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争取生下个皇子,你爹和你弟弟都要靠你呢!”
方宝林的表情一僵。
她看着廖氏,没有做声。
廖氏还在说:“你爹的官位好多年都没挪动了,你弟弟还小,咱们家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方宝林垂了垂眼眸。
“娘您都不关心我过的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