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狼女看看叶羽,又看看岚琴离开的方向,忍不住低头说道:“总之有这方面原因在里面吧……虽然,也不算全是……”
叶羽看看她,道:“还有其他的原因么?”
那狼女眉宇间似乎有些伤感,她道:“郡主还有个哥哥,是汗王的长子。在那次的意外中……为了救小郡主……溺死了……”
“什……”叶羽直接呆愣在原地,他本来以为岚琴的哥哥是因为其他原因逝世的,却没想到也跟这件事有关。
“所以……郡主她一直……都很自责……”
叶羽终于明白了,岚琴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责任感到底是缘何而来。原来她从十一岁开始,就让自己深深活在了自责当中。
“叶羽,你比我幸运,你没有亲眼目睹过至亲惨死,所以你无法理解宁愿战死哪怕洒尽最后一滴血的这种信仰!”
叶羽总算理解岚琴昨天的这句话了,了解到岚琴执着的最终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放弃所有属于女孩子的天真和幻想,用冰冷的铠甲将自己武装起来,骑在战马之上,手持冰冷的武器,带领十万朵颜男儿捍卫她的故土和族人。
因为,这也许原本是应该属于她哥哥的责任,但由于她儿时的贪玩,让她的兄长丧失了年轻的生命,又害的妹妹心智受损。
这些所有的不幸,岚琴全部归结为自己的过错,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所有的责任,肩负起所有人的希望。
叶羽了然的叹了口气,他扯了抹笑,叹息道:“一个个的都是笨蛋!还真是让人不能放下心撒手不管啊!”
“公子!”那狼女立刻叫住叶羽,“公子,不会丢下我家郡主不管吧?”
叶羽怔了怔,笑道:“啊,放心吧。”
叶羽回到汗宫中后立刻询问了溱溱郡主的房间在哪里,赶过去看了看情况。
彼时,岚琴正揪着溱溱一通说教,碎碎念着这样突然失踪的行为多么的危险等等。但是,作为过错方的溱溱,一脸天真的憨笑,显然并么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她越是笑,岚琴就越是生气。
“溱溱!我刚刚说的你到底听到没有!不要再笑了!”岚琴有些崩溃,语气自然而然更加恶劣。
“那个……郡主……小郡主她……”溱溱的婢女小心翼翼的说着,试图提醒岚琴,溱溱根本就不会明白岚琴的意思。
“我知道啊!”岚琴一把将溱溱揽入怀里,她的眼眸有些雾气,但一贯的骄傲和倔强让她依然强忍着悲伤的情绪,“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我才……”
溱溱露出疑问的神情,“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岚琴摇摇头,道:“笨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姐就真的……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啊!”
溱溱不明白岚琴的意思,她诧异的眨眨眼,片刻后小心翼翼的说:“姐姐,我给你找了四叶草回来哦!”
“诶?”
岚琴松开怀里的溱溱,疑惑的看着她。
溱溱从怀里谨慎的取出一个包裹的完好的手帕,打开后,里面赫然躺着一片完整的四叶草。
“四叶草,是我们朵颜人的幸运啊!”溱溱开心的笑着,将四叶草放到岚琴手中,道:“姐姐是我们的希望!所以姐姐要让四叶草庇护!”
岚琴怔怔看着手中那片四叶草,喃喃问了句:“你,你就是为了找这个……”
“嗯!对啊!”溱溱笑的纯洁无邪。
岚琴握住那片四叶草,再次将溱溱揽入怀中,轻轻说道:“谢谢……谢谢你。溱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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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申时,天色冥冥,暗红色布满了天空。
“放屁!真是可笑,你是说,明明知道对方的兵力三倍于己,我们还要再兵分五路,这分明是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烤熟了往别人的嘴里送!”渠达拍案而起,怒骂道,“我就知道你虽然长得一副漂亮模样,有些小聪明不假,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
即使是王帐,炭火也并不比其他营帐旺盛,叶羽拾起墨块,轻轻敲碎了砚台上薄薄的一层冰,冰凉的手指因寒冷而略微僵直。
岚琴从炉上取下铜皮水壶,向砚台里填了些沸水,从叶羽手中接过墨块,研了起来。
渠达见这两人都不理自己,不由得气极,顾不得礼数几步到了叶羽近前,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大声吼道:“嘴上没有毛的小子,你想让吾王的军队一个不剩么?”
自昨日险些被这突然出现的白衣汉人一剑封喉,白天又被他摆了一道,他便一直压着火,更是搞不懂为何王和郡主见到他如见到了长生天派下来的救世主一般。
叶羽仍是不理他,聚精会神地在羊皮卷上画着什么。
渠达抬头看向岚琴,见郡主只是一心一意地磨墨,更是失望透顶,转脸看向面色沉静居于王座的忽察尔汗王,以手合胸:“汗王,末将与诸位将官跟随汗王征战十余年。我们谏言要以全军之力护送汗王回到莫城,您和郡主都不肯答应,而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居然要我们兵分五路,明明是要让我军全军覆没。吾王明见!”
忽察尔迟疑的望向叶羽,忍住了疑惑,没有开口。
“兵分五路,一路一千人,一路两千人,一路两千人,一路五千人,一路——”叶羽顿了顿,沉声道,“剩下的那一路,九万人。”
渠达讶然回头,看向眼色疲惫的叶羽。
“五路兵士布局有如此图。”
诸位将官闻声立刻呼啦一下围在了王案前,看向叶羽的图纸。个个箭头盘桓相咬合,一条粗壮的箭头指向西南。
“今夜三更便要起来备战,将所有食物做熟,让士兵们带在身上。东南路军需要两千名最精干的弓箭手。”叶羽指了指西北向的一只箭头。
渠达头也没抬答道:“我军士兵,个个是弓马能手!”
叶羽淡然一笑:“那就好。”他眸色一沉,眉心凝起,指了指东南向的一支箭头:“西北路军,五千人,需要最敢打死仗的士兵,和最敢打死仗的将军。”
死仗二字一出,众人静默,面面相觑。
渠达猛地一拍桌子:“吾王麾下将军,个个敢打死仗——但,谁都不许和我渠达抢!”
叶羽抬头看向渠达,敛去笑容,看向忽察尔汗王。
忽察尔盯着叶羽的脸,轻轻颔首。
诸事安排妥当,叶羽捏了捏太阳穴,叫众将官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把所带之队布置妥当
渠达将军被留在了最后,叶羽又跟他详细的安排了他和他手下敢死队需要做的事。
“你这都是些什么古怪安排……”渠达一双鹰眼瞪得有若铜铃。
“不管多古怪,你听我的就是。不管是用墨汁,用烟熏,用炭火,用泥巴,务必要做到,在四更天之前。”
渠达皱紧眉头,闷哼一声,挑开帐帘就要出去。
“再等等!”叶羽又叫住了他。
“中原男人都像你一样罗里罗嗦的娘娘腔?”渠达不耐烦地回过头,但毫无怒意。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所见的的那个白衣小子并不像原先见到的那般清淡的神情或是带着一抹狐狸般狡猾的笑意。此时的叶羽,是一脸严肃的看着渠达,他慢慢地将右臂曲起,轻轻捶了捶胸,对渠达做出了示意。
“好兄弟,一定要活着!”
声音坠地,好似水中沉金——沉闷,却是结结实实,打在人的心头。
渠达一愣,右臂曲起,缓缓捶了捶胸口,点了点头,转身一步一步出了王帐。 叶羽向忽察尔汗王告辞出帐,望着渠达魁梧的身影,呆呆的出神。
四肢百骸,为一种莫名的情愫所麻痹。
感受到身后帘子挑起,想必是岚琴跟着自己出了帐。
“这几天很冷,阴晦干冷,今晚天色红彤彤的。”叶羽抬头望天,“夜里应是要降雪了,呵,必须要降雪了。”
来人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盛夏的预言从没有错。”
“诶……”叶羽诧异的扭头看去,才发现竟然是夜殇。
夜殇看看他,道:“干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叶羽呵呵一笑,只叹道:“因为你总是一脸不爱理我的样子。”
夜殇一时无语,她不想接这个话题,只说:“成败在此一举,前半夜好生休息吧,三更便要起来备战了——说起来,我也有许久没有三更即起了,还真是怕贪睡起不来呢。你放心,盛夏既然跟着我过来,我身边定然还有别人隐藏在暗处,我会将他们分散在各路军中,尽量保证朵颜将军们的性命。”
叶羽欣慰的点点头,笑道:“陌石山庄的力量我这几年可是早就领教了。”
夜殇静静看着他一袭白衣傲然而立的身姿,想到靖难之战时,他也是这样白衣翩翩镇定自若,动用神鬼谋算保证着北军的胜利。
“想不到,跟你一起出来办个差,竟然就能遇到这种事,真该说和你在一起竟是不幸么?”
叶羽听罢夜殇的吐槽,哈哈大笑,道:“我的一个朋友也曾经跟你有过一样的发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