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浇灭了江月的得意忘形,江月十分不满的嘟囔着:“高兴一下又不会死。”
夏空不搭理她,就只是问锦霞:“几个月了?”
锦霞道:“不久,应该也就一个多月,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夏空安心的点点头,说:“那就好,只要不明显,就还能藏得住。对了,你们有跟驸马府的人联系过吗?”
锦霞摇头道:“公主在禁足,飘香宫上上下下都行动不便,我们很难和外界接触,我今天过来还是趁着天黑翻墙出来的。”
“我知道了,那么明天我想办法跟驸马府里面接触一下。自从小羽出事,驸马府也已经被查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囚禁在府里,我之前试图跟杨家兄妹接洽,但也是无功而返。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劳烦沐驸马去跑一趟了。”夏空若有所思的说着。
锦霞想了想,问:“杨画师,您说……要不要想办法把消息告诉驸马呢?”
夏空沉吟一下,说:“我明日去宗人府走一趟,宗人府那个负责看守的狱卒似乎对小羽十分敬重的样子,我尽量说服他让我进去一趟。锦霞,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人发现,最近也尽量都安分的待在飘香宫里,一定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嘱咐怜香,无论皇帝说什么做什么,都让她置若罔闻,现在一切都以她的身体为重,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夏空的一番话说的认真坚决,让锦霞心里十分感动。
锦霞起身向夏空和江月郑重的行了叩拜大礼,说着:“杨画师和郡主为公主驸马所做的事,锦霞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甘为二位赴汤蹈火!”
江月将她扶起,道:“没这么严重。我们和小羽的交情,那是太多年了。只要是小羽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回去告诉怜香,她只管安心养胎,我还要她把我的大侄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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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时常在夜晚响起不愿赴死的哭嚎,但叶羽却总是静静地眺望窗外明月,在一声声的恐惧哭喊中飘逸如幻地像眨眼便会消失。
于是莫可就知道,眼前的这名男子是不会为自己的遭遇而哭的。世界上就是有像叶羽这样的人,可以为了许许多多痛苦的其它人担忧,却一点也无法为自己的悲伤而落泪。
若说为什么的话,一定是因为有着付出生命也不足以弥补的歉疚和不舍,所以才连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当叶羽的双腿被打断时,莫可毫不讶异他居然连一点叫喊也没发出的事实。
因为,在叶羽的世界里,除了怜香,已经再没有任何值得他去在意的事情。然而,失去双腿之后的叶羽,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绝望当中。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像常人一般,站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那之后,莫可已经感到,叶羽是真的一心准备求死了。
“驸马爷,外面,有很多人正在想办法救您。”莫可蹲在那瘫坐在牢房中的男子面前,这样对他说着,试图重新点燃他的希望。
可是,对于莫可这句安抚的话,叶羽只是扬起浅笑,他轻抚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用着稍感干哑的嗓音回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救不救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请你告诉他们,替我好好照顾怜香,不要让她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傻事。”
莫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大长公主殿下因为公然顶撞皇上,现在已被软禁在飘香宫内了。”
叶羽的眼中闪过各式各样的情绪,随后悠悠地发出叹息:“傻丫头……”
莫可毫不意外的从叶羽那本已绝望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生机,这样的生机,自从叶羽被皇帝下旨打断双腿后,就很少再从他眼中看到了。
而莫可发现,只有在听到有关怜香的一切时,叶羽才会短暂的从绝望中缓解一些。
自从被安排进宗人府照看叶羽,莫可就明白怜香大长公主是叶羽最挂念的人。于是他总会尽自己所能在外头收集有关怜香的消息,回天牢后便全数转告给叶羽。
每一次,叶羽都会安静聆听着,专注地彷佛世界上只听得懂这个语言。
有好几次,莫可看到那双漆黑的瞳眸浮现水光,却总在刹那间又被压抑,只剩下满满的愧疚与爱怜席卷了平时冷静无波的眼底。
叶羽对怜香的感情,令莫可想起“春蚕到死丝方尽”一语。如果能让驸马跟公主见面就好了,他的内心升起这个希冀,期盼当自己看到他们夫妻相见时,叶羽的眼底能短暂地减轻绝望。
从被打断腿的那天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狱卒便完全成了专门针对叶羽的行刑者。只要他在天牢,就会想出各式各样的花招凌虐他,朱允炆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儿,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若没有莫可暗中的疗伤帮助,以叶羽的身体能否撑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这一日,莫可换班后进入牢房,便又看到刚刚经历了鞭刑的叶羽瘫坐在牢房的角落里。
莫可怒极了,他冲过去跪倒在叶羽身边,从怀里拿出药丸喂到叶羽嘴里。
叶羽呆愣的吞下药丸,他直视着自己的双腿,然后突然咬着牙想站起来,但下半身却完全没有丝毫动静。他喘着气,泄恨一样用力锤着自己的腿,怒瞪着这双毫无知觉的双腿。
现在这副模样,连简单的站起来都办不到,更何况是保护什么人?更遑论是要让什么人幸福?
莫可心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但他毫无办法,就只能是看着。
粗略的懂一些医术的莫可知道,若再这样拖下去,驸马的双腿就再没有好转的希望。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让他出去,找到驸马府里那名神通广大的女神医,让她赶紧为驸马治疗。
而且,莫可也发现,叶羽身上的旧疾被牢房阴冷潮湿的环境、以及不停发生的刑罚激发出来,如野火燎原一般吞噬着他的健康。原本就身材清瘦的驸马如今变得更加消瘦单薄,再这样下去,他连上刑场的那一天都撑不到。
莫可心知,已经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做点儿什么!
正在莫可下定决心的时候,宗人府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莫可本没想到的客人。
“李公公?”莫可有些讶异的看着来人。
李兴打发了附近的狱卒看守,钻进牢房里跪在叶羽身侧观察着。
片刻后,他从怀里拿出两瓶药递给莫可,道:“蓝色瓶子里的药口服,每日两次,黑色瓶子的外用,涂在伤口上效果奇好。”
莫可愣愣的接过药瓶,不解的看向李兴。
李兴从他眼中看出了疑问的神情,便压低声音道:“你我都是为那位爷做事,莫少侠不必太惊讶。这两瓶药,一瓶是我从御药局拿出来的,一瓶是你们少主送进来的。那位爷的意思,绝对要让驸马活着!莫少侠,若是驸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我二人怕也是难过了。”
莫可眼中神色瞬间变幻,最后只抱拳说道:“是,我知道,李公公见过少主了?他可有什么吩咐?”
李兴看向叶羽的眼神闪了闪,见叶羽陷入了昏迷当中,这才低声说:“夜少主似乎十分在意驸马的安危,多次跟咱家强调,务必要保证驸马的生命安全。说实话,咱家跟夜少主也算是认识几年了,还从未见他这冷淡的性格对谁这么挂心过。”
莫可不置可否,只低低说了句:“我也没见过。”不,大概还除了何家那位墨瑶姑娘。后面半句话莫可咽了下去,他也只见过墨瑶姑娘一次,只是很奇怪她对少主为何那么上心执着。
李兴看着叶羽昏迷的样子,狠狠道:“这帮狗腿,下手太狠了!若非咱们暗中帮衬,驸马哪里还撑得住?”
“上位者的绝情,才造就了下位者的毒辣。”莫可冷哼一声,轻轻拨开叶羽的衣衫,小心的帮他上药。
李兴露出一些阴狠的神色,道:“上位者?哼,咱家倒要看他还能在上位待多久!不把咱们奴才当人,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顿了顿,李兴向莫可说:“驸马这里就劳烦你多照看,咱家不能待太久,以免引起怀疑。”
莫可见李兴起身要走,叫住他道:“李公公!在下有一事,请公公帮忙。”
“莫少侠直说。”
莫可看看叶羽,叹息道:“驸马这次入狱,着实遭受了太大的打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重伤,恐怕心里也是惨伤一片。我这几日看他,眼底竟然是没有一丝求生的意思。我怕他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就真的撑不住了。所以,我想请李公公帮忙,联络一下大长公主殿下,或者杨画师她们,让她们怎生想个办法,起码要让驸马恢复一些求生的意念……”
李兴怔怔听着,最后道:“大长公主殿下那边怕是进不去了,不过咱家会想办法,莫少侠放心。”
莫可像李兴深深一揖,目送他离开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