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从西北受伤回来,除了杨雪笙之外便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来是怕怜香担心,二来他这次回来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一颗心时时刻刻都是七上八下的。
他这种不安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而确确实实跟自己这次受伤有关。
那次叶羽带兵追击北漠打游击的蒙古人,像这样的小战役他早已经历了许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所以也就有些大意。
就在他带兵返回凉州的路上,被一支冷箭射中,而更加倒霉的是,那支箭上涂了毒。
幸好他这次去西北依然带了杨雪笙在身边,否则真是要麻烦了。
所幸的是,毒不是剧毒,伤不在致命,但是也比普通的伤要难好许多,再加上当时西北恶劣的天气,让他的伤口持续感染。
那段时间叶羽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每天躺在床上,想的都是这次受伤的事情。
倒不是说多么金贵受不起伤,只是这次的伤受的实在让人无法不去琢磨。因为那支冷箭射过来的方向,是从叶羽自己的军队之中。
虽然那个人当场被抓住,但他服毒自尽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事后,作为凉州卫指挥使的郑天琪向叶羽请罪,说都是自己治军不利造成的,请求处罚。
但叶羽只是摇摇头,道:“天琪,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我自然绝对相信你。我们的军队中已经混进了细作,若是再处罚了你,岂不是自断手脚?”
郑天琪听后只是跪在地上,心中的自责一览无余。
叶羽轻轻把他扶起来,说:“不用自责,出了问题想办法解决就好,其他的多说都是无用的!”
郑天琪当然明白他的话,于是就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沉默的去了校场,他要好好的整顿一下军队的人员。
叶羽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都无法平静。自己的军队中混进的细作,到底是谁的人?
应该不是蒙古人,蒙古人现在也就是打打游击的料,根本就不需要费尽心思混个人进来暗算自己这个主帅。
那么会是谁?
其实答案叶羽心里也能猜到,可是他却不愿意去想,因为若真被自己猜中,那么日后的日子就真的是不好过了。
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一个多月的叶羽,觉得这一个月似乎过的太平静了些。这样的平静,让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即将要发生。
太祖皇帝的忌辰如期的进行,作为继承人的朱允炆大肆操办了这次忌辰,以显示出孝道。
而在先皇的忌辰刚刚过去没多久的某一天,叶羽正在驸马府中赏着花,这时朱允炆身边的首领太监李兴来到府上传旨,说皇上要在御书房召见驸马。
叶羽盯着李兴看了看,他心里突然漫出一股浓烈的不安,这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呆愣在原地,忘了该接旨。
李兴轻轻往他身边凑了两步,低声说道:“驸马爷快接旨吧。”
叶羽这才反应过来,他缓缓道:“有劳公公,我这就准备进宫。”
李兴再次压低声音,说:“您这次进宫,万事都要小心!”
叶羽听到李兴的警告,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不免更盛,他问:“公公可知皇上为何召见?”
李兴摇摇头,道:“驸马爷应该知道,皇上一向不亲近我们这些奴才,只跟黄学士那帮大臣走的近,所以奴才也不知道。只不过,奴才只能提醒驸马您,万事小心为上,皇上他们,似乎是在酝酿什么计划……”
叶羽心中沉吟,由于先帝的忌辰刚过,怜香现在在孝陵为先帝和孝慈皇后守孝。所以,若朱允炆有什么动作,现在果然是最好的时机。
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叶羽微微一笑,只说:“我交待一下府里,这就进宫。”
李兴倒不为难他,只道:“奴才在外面等着,驸马爷请自便。”
叶羽简单跟杨澈和杨雪笙交待了两句,他并没有把心中的不安说出来,只说自己可能回来的晚一点。
跟着李兴来到御书房,刚刚踏进去,叶羽就证实了自己的不安。
殿内除了高坐在书案后面的建文帝朱允炆外,殿内还有黄子澄和李景隆。
叶羽知道,这两个人是从来不会干什么有意义的事儿的,他俩同时出现在这里,谁也没法儿往好地儿想。
不管怎么说,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叶羽俯身拜倒,向朱允炆行礼:“臣叶羽,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静静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叶羽,沉默一下后,说道:“姑父请起。”
叶羽起身后立在一旁,静静等着朱允炆的说辞。
朱允炆看了看他,笑道:“姑父常年戍边在外,着实辛苦,此次回京因为有先帝忌辰在上,朕也还没来得及与姑父好好说话,不知姑父这一向可好?”
叶羽低了低眉,他心知朱允炆叫自己来不应该只是为了嘘寒问暖,但他既然问了,自己定然是要作答。
“回陛下,微臣一切都好,西北大小军政事务也如常,请陛下放心。”
朱允炆微微一笑,点头道:“有姑父在,朕自然放心。只是……”
朱允炆顿了顿,他拿起摆在书案上的一份奏折,然后缓缓说道:“只是,有人密报姑父在西北拥兵自重,纵使手下兵将居功自傲,更有与藩王私下往来结党营私之举,私下言语颇多大不敬之处,甚至曾有拥戴藩王谋反之语。姑父,对此,你怎么说?”
叶羽从始至终平静的听着,直到朱允炆话语中最后一个字说完,他也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淡的向朱允炆拱了拱手,道:“回陛下,臣冤枉!臣不知密报是何人呈给陛下的,但此密报中的言语全部属于子虚乌有,臣在西北之时除了赴北漠抗敌外,从未离开军中,更不曾与藩王有过私下往来,请陛下圣裁!”
朱允炆牢牢盯着叶羽,看着他不屈不饶的笔挺直立在自己面前,听着他言语中的不卑不亢,竟然不禁从心底生出许多钦佩和威慑之感。
然而,当朱允炆瞥眼看到黄子澄递给自己的坚定眼神后,便强自稳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又换上从容的神情,道:“哦?如此说来倒真是有人陷害姑父了?”
叶羽腰板依然挺直,他直视朱允炆,道:“回陛下,臣不知是否有人故意陷害栽赃,臣只知自己从未做过密报中所言的事。陛下若不信,大可去查证!”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姑父既然这样说,那么朕便信。”
“陛下!”
朱允炆的话音刚落,黄子澄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道:“陛下,微臣以为,既然有人呈给了陛下这份密报,若是陛下轻易置之不理,也实在说不过去。”
“哦?那么以先生的意思呢?”
黄子澄扭头看向叶羽,却见对方依然目不斜视,从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也不禁从心底生出一些敬意,但他还是说道:“微臣以为,陛下应该彻查此事!至于驸马爷,毕竟是当事人,已经不再适合继续任陕甘总兵,陛下应暂时撤掉驸马的职务,待真相查明还了驸马清白之后,再行官复原职。”
朱允炆频频点头,对黄子澄的意见表示赞同,他道:“只是……这样不是很委屈姑父?”说完,他眼睛瞟向一直沉默的叶羽,却见对方没有丝毫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听着。
朱允炆自觉无趣,便道:“如此……就如先生所言,委屈姑父卸掉陕甘总兵的职务,待朕查明真相!”
叶羽一听这话,冷静的行礼,道:“臣遵旨!”
朱允炆顿了下,又道:“我大明王法有立,若皇亲涉嫌罪责,应移交宗人府进行审理。姑父……只好委屈您了。”
叶羽面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听到朱允炆这句话之后,他的心便沉到了谷底。朱允炆这一招,是完全没有给自己任何退路,只要自己进了宗人府,那么外界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鞭长莫及,到时候不知道会被扣多少屎盆子。
“大明王法臣自然是遵从,只是请陛下允许臣回府安排一下事宜,更何况公主还未回京,臣怕……”
“姑父不用担心!府中的事情朕自会照看,等小姑姑回来后朕会亲自向她说明,姑父放心就是。更何况,只是配合调查罢了,若姑父是冤枉的,朕自然会彻查真相,找出栽赃陷害之人,还姑父一个清白!”
叶羽抬眼看向朱允炆,然后便从小皇帝的眼中读出了坚决狠辣的意味。叶羽微眯起眼睛,在劫难逃,这是他此刻心底最大的想法。
放弃了抵抗,叶羽将一切情绪隐藏在躬身行礼的拱手之后,只淡淡的说了句:“既如此,微臣遵旨!”
“曹国公李景隆听旨!”
一直站在一边的李景隆忙上前道:“微臣在!”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火速赶往西北彻查驸马叶羽谋逆不法一案,务必要给朕做到面面俱到,不可有任何的纰漏!”
李景隆露出一抹痛快的笑意,道:“微臣遵旨!”
“来人!传朕旨意,卸去驸马叶羽陕甘总兵一职,暂时关入宗人府中,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