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在雪峰上的蓝氏宗祠里祭拜了蓝磬,以挚友的身份为她烧了纸上了香,算是尽到了他身为好友的一点心。叶羽在蓝磬坟冢前失神的样子,夏洛和晨儿全程都看在眼中,他们于心不忍,但又是无可奈何。
自雪峰上下来时已经是晚上,叶羽一直沉默不语,夏洛瞥眼见他神思微滞,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时候不早了,驸马可在我这里用膳,休息一晚,明日我再让晨儿送你出去,这天黑路远,彩林中到了晚上十分不好走。”夏洛十分客气的对叶羽提议。
叶羽稍稍愣神,然后才婉言拒绝:“不瞒前辈,有个孩子同我在林中走丢了,我还想要去找找他……”
夏洛听到他语气中颇为担忧,却道:“驸马说的那个孩子在我这里,他在彩林中走丢了,我让晨儿带回来安置。只不过,不能让他记住来这里的路线,所以早先晨儿给他使了**,药性有点儿强,怕是一时半会儿还醒转不了。”
叶羽一听夏洛这样说,心里顿时就放了下来。他来九寨叨扰,探听南盗侠的踪迹,若害得人家丢了孩子,就真是罪过了。
“幸好幸好,亏得有前辈在,否则我就真不知道怎么跟这孩子的爹娘交待了。前辈高义,请受晚辈一礼。”说着便向夏洛行了下礼。
夏洛只笑道:“举手之劳而已,驸马爷这样倒是让老夫觉得不好意思了。其实驸马重情重义,今日见驸马为故友哀伤悲痛,足以见得驸马是性情中人,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倒真不似那朝堂中尔虞我诈、机关算尽的小人们。”
叶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说:“前辈倒是谬赞我了,我没那么高尚,只是自己心中有一杆称罢了。不怕前辈笑话,我这个人一向是名利高尚为粪土,若是在我自己所认定正确的事面前,即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去做。”
夏洛听他说的认真,倒是一时怔了怔,片刻后笑问:“就像你不择手段救墨瑶脱困一样?”
叶羽大笑两声,只说:“唯不变此心而已!”
夏洛的眼中不自觉露出激赏之意,他朗声笑道:“难怪磬儿会与驸马成为至交好友,驸马的心思果然非那些庸辈可及。若非驸马依然有公务在身,老夫真想留你多住一段时间,与你痛快对饮一番!”
叶羽笑着回应:“待在下抽得身时,定然前来拜会前辈。”
“好,如此说定,改日你带着公主一起来,早听闻九公主殿下气度非凡、才冠绝伦,老夫也正想见见这位大明的瑰宝。”
叶羽听人家夸自己媳妇儿,顿时眉开眼笑、得意洋洋,他倒是一点儿不谦虚,直接点头说:“前辈放心,我哪儿敢把那位公主丢下?这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她定然会发了公主脾气,晚辈可就有的受了,半个月前才刚让我睡过一次书房!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几个人就这样一路聊着一路下山,回到夏宅的厅堂中时,见饭菜都已经备好了,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正站在厅中,见到夏洛他们进来,忙道:“老爷,饭菜已经准备好。”
夏洛温和一笑,道:“好,李胜,你去给那个孩子也准备点儿吃的,等他醒了安抚一下情绪,让他吃饭。”
那叫做李胜男子拱了拱手,道:“老爷放心,已经都去准备了。”
“好,那你也去吃饭吧。”
李胜不着痕迹的看了叶羽一眼,然后恭敬的低头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夏洛让晨儿将叶羽几人带出彩林。
叶羽以晚辈的身份向夏洛行了个大礼,说道:“晚辈还是要多谢前辈,将石头的尸骨带回,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蓝氏一族修建宗祠,前辈高义,当受晚辈这一拜!”
夏洛受了叶羽这一礼,然后才徐徐叹息道:“驸马不必这样多礼,老夫也不过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说到底,我是蓝大哥的结义兄弟,是磬儿的师父,无论怎么说,我都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只可惜我身在江湖,知道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
叶羽眉间凝了一股悲色,最后也只得叹息道:“时也命也,前辈也无需再过伤心。”
夏洛看看他,问:“如今你已经来这里证实过了,可是彻底死心了?”
叶羽不防他有此一问,先是一怔,随即苦笑道:“若我说不死心,又能如何?晚辈纵容心中再多愤慨,但究竟不是神仙,回天乏术,只得认命。”
夏洛颔首道,“如此,请驸马一路珍重。”
“前辈留步,晚辈告辞了。”
叶羽带着杨雪笙和卓尔,跟着晨儿沿路向彩林外而去。
夏洛凝视着叶羽等人的身影,只道彻底消失不见,才摇摇头转身回了宅院。
刚刚走进院中,就看到一个玄衣人负手立在正中,那人仰头向上,似乎是在看着院中的梧桐树发呆。
夏洛微微凝眉,走过去问道:“怎么出来了?”
那人依然盯着树枝发呆,只说了句:“用我自己的方式相送罢了。”
夏洛看着眼前的人,问:“这样就满意了?”
“……”那人先是沉默,而后笃定的说:“前路艰险,现在这样挺好的。”
夏洛只觉得有很多话堵在自己的喉间,但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这位纵横江湖的南盗侠,也只是将满腹的话语,全都化作了一个重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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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和杨雪笙将卓尔送回九寨之中,他们特意没有跟族人见面,只是嘱咐卓尔自己回去,以免去许多麻烦。
在河岸边租了搜船,让船家带他们二人出谷,叶羽坐在船上,望着河面发呆。
杨雪笙看他的样子,只道他还在难过,便劝慰道:“少爷,您,也别太伤心了……”
叶羽怔了怔,苦笑着摇头,道:“我并非在伤感中泥足深陷,只是……虽然这一趟过来算是不虚此行,但我这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踏实。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感觉挺奇怪的。”
杨雪笙不明白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只能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叶羽只能再次摇头,无奈道:“说不上来。算了,就先这样吧,我们出了谷就回客栈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回洛阳找公主她们?”
叶羽刚想点头,但转念间一想,又摇摇头,道:“去西安。”
杨雪笙一阵讶异,问:“西安?去那里干嘛?”
“我想暗中拜访一下,秦王殿下。”
杨雪笙不再细问,她知道,这定然又是跟已故的那位蓝家少帅有关。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叶羽到底和蓝少帅有什么渊源,让他借着这次去西北的便利机会,不惜在各地来回奔波,也要将心中疑虑尽数解答。
杨雪笙虽然不解,但也不会去问,她不是那种有事儿就要寻根问底的人,她自从跟随叶羽以来,就从未质疑过叶羽的决定,总之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
杨雪笙信任叶羽的判断,叶羽自己心里却有点儿打鼓。
说老实话,他十分不能肯定,朱元璋是否真的对自己这个女婿如此信任。若是老朱这个多疑的皇帝派出锦衣卫来探查,那么大概杨澈这个假驸马装不了几天,而自己的行踪也会很快被锦衣卫查到,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
几番挣扎之后,叶羽还是决定先去趟西北,然后想办法传了信件给洛阳那边,交换一下双方的信息,让自己尽量不要彻底失去对洛阳那边局势的掌握。
叶羽一路带着杨雪笙向西安而去,他不知道的是,原本朱元璋确实想要派锦衣卫去暗中看看他们的动态,但是还没等实施,就被拖住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朱元璋听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传言。
这些传言不知是被谁传出来的,但是朱元璋却能在宫中偶尔听到这样的声音。
比如:凉国公蓝玉根本没有造反,是被陷害的,陷害的人就是锦衣卫!
再比如:蓝家军根本没有无诏擅自入京,而是被人假传圣旨,诱骗来的。
虽然这样的传言被控制在极少的范围内,并没有大肆宣传,朱元璋也派出耳目在民间探访,并未发现民间有这样的传言。
但是,这传言还是太危险了。
到了晚年,已经多疑到几乎无事不疑地步的朱元璋,他已经容不得自己耳边有类似这样的声音了。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里清楚,蓝玉确实没有造反,是被陷害的。蓝家军也没有无诏入京,是被骗来的。陷害蓝玉,诱骗蓝家军的人确实是锦衣卫,但是,主谋却不是锦衣卫……
朱元璋心里十分清楚,这个主谋,就是他自己。
只是,这个传言究竟是被谁传出去的呢?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几乎可以说是没几个人知道。真正从头到尾了解整件事的人,其实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人,锦衣卫提督蒋瓛。
多疑的老皇帝脸上闪过阴狠的神色,看来,不能相信任何人的忠诚,哪怕他确实忠诚,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透风的嘴。
忠诚?没有人比死人更加忠诚。相信一个臣子的忠诚,不如相信一个死人来的实际。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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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城的一间小客栈中,一个玄衣男子正在向站在窗边的人汇报:“少主,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联系到了谁?”
“地位不一般,首领太监陈景的爱徒,李兴。”
窗边那人回过头,他眉清目秀,相貌俊朗,但脸上线条紧绷,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煞气。
他缓缓点头,道:“李胜,你修书一封送到燕王府,告诉殿下,就说我们联系上了李兴,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是少主,属下这就去办。”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