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说话呀?”,槐桑惊讶地睁圆了猫眼,樱桃小口微张,露出内里一点鲜红的小舌。
殿内的火炉燃得旺盛,槐桑一张漂亮娇俏的脸蛋红扑扑的,又因为刚才和糖糕玩耍的缘故,额头鼻尖浸出一点香汗。
扎那盯着她喉结微滚,毛茸茸的头拱了拱槐桑的手心,弄得她痒痒的。
“你一直没说过话,本宫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槐桑被逗得咯咯直笑,忍不住摸了摸手感很好的狗头。
“只和桑桑说。”,扎那乖巧地跪趴在榻边,高大结实的身子蜷成一团,佝偻着腰,让槐桑不用费力就能摸到他的头。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好听,扎那总是简短的说出几个字,然后寻安慰似的蹭一蹭槐桑的手。
就像是……刚出生不久,还离不开母亲的小狗。
扎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槐桑纤细白皙的皓腕,带着槐桑的小手在他英气挺拔的脸庞上游走。
许是在若羌国不受宠的原因,扎那的手掌虎口处有些细微的薄茧,但算不上粗糙,只是弄得槐桑痒痒的,她的小手触碰到扎那的嘴唇,突然感觉手心一湿。
“呀!”,扎那伸出舌头舔了舔槐桑娇嫩的手心,槐桑嫌弃地连忙收回手,却被他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
槐桑另一只放在榻上的手也被糖糕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凉凉的又带着一点疼,和扎那湿热的舌头截然不同,被两个毛茸茸包围的槐桑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你既然会说话,那本宫要叫你什么?”,槐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扎那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对槐桑来说也不重要,并不耽误槐桑继续使唤他,不过……
既然他都开口说话了,总归还是要象征性地问一问的。
“小狗。”,扎那扯着沙哑的嗓音开口,抓着槐桑的手不放开。
“什么?”,槐桑没有听清,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扎那。
“桑桑叫我、小狗。”,扎那盯着槐桑,那双无机质的异色瞳孔像是蒙尘的宝石,给他锋利压迫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非人般的纯真。
“哪有人叫小狗的呀?”,槐桑的手被扎那舔的黏黏糊糊的,她不高兴地皱起小脸,拍开扎那的大手,伸着细白莹润的手指指挥他拿帕子给她擦干净,“本宫是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小狗。”,扎那固执地坚持己见,盯着槐桑泛着水光的指尖半晌,起身拿起挂在紫檀五屏风镜架上的帕子,放到瓷盆中打湿,然后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为槐桑擦拭着柔嫩的手指,“我是桑桑的小狗。”
“真是个呆子。”,槐桑娇哼一声,雪白的小脚踢了踢扎那的胸膛,“竟然喜欢被别人叫小狗?”
“只有桑桑能叫。”,扎那闷哼一声,忍不住抓住泥鳅似的、在他胸前作乱的雪白滑腻的小脚。
……好可爱
扎那盯着槐桑花瓣似的脚趾,……好香……刚才好像蹭到脏东西了……小狗会舔干净的……
“呀!”,槐桑被扎那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另一只小脚踹向他的脸,“好脏!”
“不脏,小狗洗漱了。”,扎那被踹了一脚,眨着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孔看着槐桑,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槐桑无端觉得,眼前真的是一只被主人训斥后伤心的小狗。
“桑桑沾上脏东西,小狗为桑桑舔干净。”
“拿帕子擦一擦就好了。”,槐桑不理解扎那的脑回路,若羌国的人都这么……都这么……,槐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形容词,“那脏东西不都被你吃下去了?”
“桑桑不脏。”,扎那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光,“桑桑的香,小狗爱吃。”
“不准这样!”,槐桑见扎那作势又低下头,娇呵一声,伸手拽住他的头发,“你再这样……本宫就不让你当本宫的小狗了!”
扎那的脸被不解气的槐桑踹向一边,他半跪在榻边,委屈地盯着雪腮泛粉、眼尾泛红的槐桑。
……为什么不让他吃?
是小狗没有舔干净吗?
——
冬天的日光浅,地上的影子随着窗扉徐徐变短,逐渐消失不见了,轻纱窗扉下燃着象足黄铜铸金火盆,轻烟袅袅,在昏暗中回旋流转。
凤阳阁内一片寂静,偌大的寝殿内,彩绘涂风的木梁四围,轻纱幔帐垂落裹柱,碧绿的孔雀石穿成细密不规则的珠帘悬地。
雕刻着古龙团凤的汉白玉垂穗高悬在幔帐中央,无数碧玉彩石作为摆设,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精致奢华的殿内燃着甜蜜馥郁的熏香,房屋顶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动,厚实的琉璃瓦片被撬开,赫连宇趴在屋脊上,透过洞口向殿内看去。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灯,珍珠为帘幕,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一旁的美人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辉。
赫连宇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一个翻身跳了下去,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赫连宇踏上只觉得脚下一阵温润,低头仔细一看,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
赫连宇感叹一声:真是奢华无度的娇娇公主!随即脚步轻悄地来到沉香木床边,掀开鲛绡宝罗帐的一角,静静地看着槐桑的睡颜。
娇媚明艳的少女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胸脯随呼吸轻微起伏,月光从窗柩的缝隙里撒下,照在她白皙精美的小脸上,像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不真韧。
没有了清醒时的娇气性子与蛮横劲儿,睡着的槐桑像是纯洁无瑕的小神女,赫连宇不禁看痴了。
槐桑正做着被酪樱桃包围的美梦,梦里她没有牙疼,也没有人在她身旁管教她,可以尽情地大吃特吃,就突然感到鼻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她喘不上气。
……是不是糖糕又偷偷上床了!?
槐桑皱起眉头,挥舞着小手,哼哼唧唧地翻了翻身子,迷蒙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版的英俊脸庞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啊!唔!……”。
赫连宇痴痴地盯着槐桑的睡颜,不安分地戳戳这里戳戳那里,喜爱地捏了捏槐桑白软的脸颊肉,又掐了掐她小巧精致的鼻尖,碰了碰她长长的睫毛。
怎么生的如此漂亮?虽然脾气大大的,性子臭臭的,还很浪费……醒着的时候就知道使唤他,还三心二意地见一次爱一个……还是睡着的时候最乖了。
赫连宇正盯着槐桑发呆,就见眼前的少女不安稳地皱起眉头,哼唧了两声,蝶翼似的眼睫微微颤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嘘!公主殿下别出声!”,赫连宇一把捂住槐桑惊呼的红唇,低下头颅,呼吸间喷出的热气洒在她的耳际。
“公主殿下,出什么事了?”,秋瑾听见殿里传来的动静,以为槐桑磕了碰了哪里,她起身轻轻敲了敲房门,担心地开口询问,糖糕也挥着爪子扒拉着门槛,焦急地喵喵直叫。
“公主殿下不要把奴才说出来哦,否则……奴才就把公主殿下的糖糕都偷走。”,赫连宇的嘴唇紧紧贴着槐桑的耳垂,她感觉到耳垂处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满眼含泪地点点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小狗一样?还要偷走她的糖糕!可恶可恶!……
“本宫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而已。”,槐桑的小脸被赫连宇的大手捂出了一片红印子,看起来就像是……被狠狠凌虐了一般。
他分明没有用力,怎么就红了?还真是娇嫩……赫连宇沉沉地盯着槐桑可怜兮兮的小脸,神色晦暗不明。
“公主殿下,用不用奴婢叫太医过来?”,秋瑾还是不放心,就听到殿里传来槐桑困倦的声音,“不用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
“登徒子!”,槐桑抬起雪白柔腻的小脚狠狠地踹向赫连宇,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冤枉啊!”,赫连宇条件反射地一把握住槐桑的脚腕,手中细腻光滑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手指。
“那你就是小毛贼!大半夜偷偷潜入皇宫,吵醒本宫睡觉,还威胁本宫!”,槐桑挣扎着抽出自己的脚腕,“你莫不是出宫后就找了个这样的劳作?……怎么一副这种打扮?”
槐桑上下打量着一身黑衣的赫连宇,只觉得这一副打扮和话本里描写的江洋大盗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赫连宇挠挠头,早知道就换一身衣服来了,不过他刚出完任务,正要回击星阁,路过皇宫的时候,不知怎得,脚步像不受控制一般转了个方向。
再回神时就已经站在槐桑的殿里了,哪里有功夫换衣服呢?
“我……”
“你大半夜找本宫有何事?无事的话就快滚开,本宫要睡觉了!”,槐桑正睡得好好的,被这么一闹受了惊吓,现在缓过来了,只觉得困意涌上了大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听说你和太子吵架了。”,赫连宇见槐桑又困了,觉得她像个小猪一样,能吃又能睡……
就是不见得长胖,刚才抱在怀里的时候,那腰肢只有那么细的一条,似乎他双手就能握住。
“要叫我公主殿下!”
“……我听说公主殿下和太子吵架了?还说要解除婚约?”
“哼!”,槐桑冷哼一声,这就是默认了。
“那……”,赫连宇忍不住笑了起来,深邃凌厉的脸庞变得柔和,他忐忑不安地擦了擦手心中的汗,“公主殿下看我怎么样?”
“什么你怎么样?”,槐桑奇怪地看向耳垂通红的赫连宇,难道是他现在的雇主要寻求他前一任雇主的评价吗?
槐桑恍然大悟,“你……当本宫的说书先生当得还不错。”
“没了?”,赫连宇等了半天,见槐桑话音落下后,理了理身上的被子,作势要躺下入睡了,忍不住开口。
“?还有什么?”
“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对我……有男女之情吗?”,赫连宇扭扭捏捏地开完口后,就听到槐桑冷酷无情地、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他,“没有。”
赫连宇遭了当头一棒,被槐桑干脆利落的拒绝弄得神色恍惚,又听见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槐桑嘟嘟囔囔地安慰他。
“本宫的容貌倾国倾城,你迷上本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本宫可是公主,你才配不上本宫呢!”
“本宫还以为你找本宫有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样……”
槐桑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就变成了蚊子似的哼唧声,随着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俨然已经陷入了梦乡了。
赫连宇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槐桑无情地拒绝他了之后,又在他的心上补了一刀,随后毫不在意地睡着了。
赫连宇咬了咬后槽牙,被气笑了,桀骜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狼一般的眸子划过一丝晦暗,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
御街之上,箫鼓沸腾,明灯错落,街两侧河流深处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欢声笑语流溢于千门万户,迤逦的楼台上歌舞不断,丽人们秀足莲步,扬起真真脂香弥漫的微尘。
正值除夕之夜,人群涌至御街观赏灯市,从马行街直转至州桥,处处火树银花,耀如白日。
爆竹声四起,绚烂无比的烟花在街市上空竞相绽放,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明亮的街灯与天上的群星遥相辉映,整个寿国都沉浸在一片珠光宝气之中,炫人眼目。
旖旎的月色之下,高大巍峨的大殿宛如晶莹剔透的珠宫贝阙,大殿之上灯火通明,笙歌叠奏,今日正是除夕宫宴。
子时将到,永寿帝身穿冠服,前至养心殿东暖阁明窗前坐,亲手点燃玉烛长调,把屠苏酒到入金瓯永固杯中,右手执起万年青笔,书写下新年的第一笔祝福。
“永乐,到朕这里来。”,永寿帝撂下笔,冲着站在一旁好奇观望的槐桑招招手。
槐桑今日穿着大红色牡丹团花斗篷,领边的一圈白色貂毛衬得她的小脸精致明媚,头上被秋瑾梳了两个花苞髻,用织金缎面红绸系了两个蝴蝶结,额间还点了一朵梅花钿,跟画中的年画娃娃似的,讨喜的很。
“陛下,皇后娘娘。”,槐桑来到永寿帝与昭月皇后面前行了一礼。
“桑桑,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朕与皇后看着你长大,如今已经从小不点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永寿帝慈爱地看着槐桑,乐呵呵地笑着。
“朕知晓泽宸前阵子惹得你伤心,朕已经狠狠惩罚了他一顿,他也知错了,向朕保证他决不会再犯。”
“如今他恢复了记忆,也用了实际行动向桑桑赔礼道歉,不知道桑桑解气了没有。”
“泽宸前几日来见阿耶,求阿耶不要解除你们的婚约,可阿耶觉得,这需要桑桑自己决定。”,永寿帝唤来君泽宸,看着眼前格外般配的两人,叹了一口气。
“桑桑,你还愿意嫁给泽宸吗?”
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传来丰饶歌颂的乐曲,槐桑抬起眼眸看向身旁的君泽宸。
他俊朗英气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痛苦,双目哀求地看着槐桑,湿漉漉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槐桑轻轻眨了下澄澈乖软的眼眸,贝齿咬着软嫩的唇,犹豫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