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桑坐在步辇中,时不时抬起素白玉手掀起卷帘看向外面,沿街望去到处都是挂着各色招牌、旗子的店铺。
有卖笔的、卖肉的、卖丝绸的、租驴子的、卖铁器的、印刷店,当然了还有酒铺、饭馆等等,琳琅满目的商铺看得槐桑应接不暇。
“永乐公主稍安勿躁,前面就是长公主府了。”掌事嬷嬷慈爱地看着眨着一双潋滟猫眼好奇地看向马车外的槐桑,。
气派宏伟的府邸映入眼帘,高大厚实的门楼雕刻精美,屋檐下挂着火红的灯笼,微风拂动,风铃叮当作响。
走进院落,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整个院落有一套贯通的水系,再加上绿树成荫、假山呼应,仿若置身仙境。
“公主殿下!”把守宅门的侍卫看到一座奢华的步辇停在宅院前,宫女上前扶住一只纤纤玉手,一双镶嵌着宝石的彩织锦尖头短靴踩在下人的背上,坠着流苏的卷帘掀开,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侍卫连忙跪下行礼,槐桑挥挥手让他们起身,便迫不及待地走进院落,“母亲在吗?”
“长公主殿下正在花园里赏花。”
“母亲!”安平长公主正闲情逸致地欣赏着眼前芬芳馥郁的花圃,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然后槐桑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直冲冲地冲进她的怀里,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片宫女,焦急地喊着:“公主殿下请慢一点!”。
“哎呦,桑桑回来了!”安平长公主稳了稳身形,“快让母亲好好看看桑桑!”安平长公主慈爱地抱起槐桑,左看看右看看,捏了捏槐桑肉嘟嘟的脸颊,“桑桑好像胖了。”
“!桑桑才没胖呢!”槐桑不高兴地嘟起小嘴,赖在安平长公主怀里撒着娇。
“哈哈哈……”安平长公主喜爱地亲了亲槐桑白嫩的脸颊,满眼宠爱地看着她娇娇软软的女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父亲呢?”槐桑和母亲腻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怎么没看见父亲,平日里父亲不是一直黏糊在母亲身边吗?今天怎么没见他的身影?
“他正在烧饭呢。”
“今早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大显身手,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名堂?”
安平长公主嘴上说着大将军四肢不勤,不知道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可是一双杏眼里却满是温柔的缱绻,掌事嬷嬷见此捂嘴浅笑。
她作为长公主的陪嫁嬷嬷,从小就跟在长公主身边,看着她从皮猴一样的小团子长成闻名远扬的美人,找到了可托付终生的男子;
更是在长公主生下永乐公主后,因为担心槐桑在宫里会受欺负,所以安排她陪着槐桑进宫,一路看着永乐公主长大。
掌事嬷嬷眼角的皱纹渐深,她已经老了,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永乐公主平安快乐、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
——
安平长公主带着槐桑来到大厅,满桌的珍馐映入眼帘,大将军看到槐桑眼睛一亮,蹲下身向槐桑张开手臂,“桑桑回来了?快让父亲好好看看!”
槐桑松开牵着母亲的小手,扑倒父亲怀里,大将军轻轻松松地举起槐桑,让槐桑坐到他的脖颈上骑大马,“桑桑是不是瘦了?怎么轻了这么多?”
“哼哼~母亲刚刚还说桑桑胖了!”槐桑坐在父亲的脖颈上咯咯笑着,“母亲骗桑桑!”
“母亲怎么能骗我们桑桑?是不是还是父亲对桑桑最好了?”
安平长公主笑呵呵地看着这时候同仇敌忾的父女俩,“好啦!先放桑桑下来吧,桑桑都饿了。”
“吃饭喽!”大将军听安平长公主的话把槐桑放下来,“这是我熬制了三个时辰的羊肉粥。”
掀开桌子中央的瓷煲盖,浓郁腥膻的羊肉香扑面而来,洁白的米粒和撕碎的羊肉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已经变得烂糊,入口即化,其中点缀着碾碎的胡椒和胡麻中和了羊肉的腻味,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风味。
——
和父亲母亲用完午膳后,婢女为槐桑呈上甘甜清爽的酪樱桃,这是槐桑最喜欢的梦泽楼的招牌甜点。
这里所配的“酪”是未经风干的鲜奶酪,状态更接近酸奶,呈半固态、凝冻状。
吃樱桃的时候,把这样的乳酪像浇卤一样,浇到鲜红的樱桃上,以鲜乳酪的肥浓滋润,相配初熟樱桃的鲜甜多汁,再辅以琥珀色的冰蔗浆,其口感之美,可想而知。
安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馋嘴的槐桑,“桑桑怎么想着今天回府了?不想在宫里待着吗?”
安平长公主想不到槐桑突然回府的理由,要说在宫里受欺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永乐公主在皇宫中作威作福,就差爬到永寿帝头上揪他的头发了,简直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地顽皮。
安平长公主无奈扶额,要说想家了吗……那也不太可能,安平长公主没事就进宫看望槐桑,有时候大将军出征,安平长公主还会进宫常住一段时间。
“哼!”槐桑听到母亲的话咽下口中的酪樱桃,愤愤地开口,“还不是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欺负桑桑!”
“太子?”安平长公主惊讶地呢喃,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太子的原因,不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
太子宠桑桑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甚至连和他们为人父母的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哥哥怎么欺负桑桑了?”安平长公主话音刚落,就看到她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生气地鼓起脸颊,“太子哥哥把桑桑的糖糕藏起来了!还说桑桑每天只能吃两块!”
“糖糕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比胡麻粒大不了多少,太子哥哥一点也不体谅桑桑!”
安平长公主哭笑不得地看着振振有词的槐桑,拿起手帕为她擦拭着沾上糖浆的嘴角,“太子哥哥也是为了桑桑好呀,桑桑难道还想经历一次牙痛吗?”
“那……那太子哥哥也不能不告诉桑桑就偷偷把糖糕藏起来……”槐桑心虚地眨眨眼,随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而且!太子哥哥以后还会向别人说桑桑的坏话,还会让桑桑跪板子,还会……还会把桑桑关进黑漆漆的屋子里!”
“桑桑怎么会这么想?”安平长公主怔松了片刻,随后眉心蹙了蹙,“桑桑……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吗?”
是不是有不长眼的人到桑桑面前胡说了?
太子是万万不可能这样做的,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品行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那孩子看桑桑的眼神……满满的爱意藏都藏不住,怎么可能会那样对桑桑?
除非……安平长公主垂眸,双目蒙上一层冷意,除非是有人在桑桑面前乱嚼舌根了。
“唔……是桑桑做梦梦到的。”
安平长公主紧簇的眉头微松,知道没人在槐桑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掐了掐槐桑小巧精致的鼻尖,“你呀。”
“桑桑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安平长公主轻抚槐桑长长的发丝,泼墨似的乌黑长发已经长到了腰际,“梦里梦到的一切都是相反的,所以太子是绝对不会伤害桑桑的。”
“真的吗?”槐桑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眨巴了下眼睛,歪着头表情疑惑。
“当然是真的呀,桑桑好好想一想,太子哥哥对你好不好呢?”
“嗯……除了把桑桑的糖糕藏起来,太子哥哥对桑桑很好!”
槐桑还是对君泽宸私藏她的糖糕一事耿耿于怀,但又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他的不好,只好在前面加了个前提。
“所以桑桑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就和太子哥哥发脾气哦!”
安平长公主把槐桑抱在怀里,手中的三千青丝被她巧手一挽,挽成漂亮的发髻,“这样太子哥哥会伤心的,嗯……也许会在桑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流眼泪。”
“桑桑不想让太子哥哥掉眼泪!”槐桑贝齿轻咬娇嫩的嘴唇,她不想让太子哥哥掉眼泪。
因为掉眼泪,心就会痛痛的,还喘不上气,双眼发昏,特别难受。
“那桑桑回宫后,记得和太子哥哥道歉好不好?”安平长公主抬起小手指和槐桑做约定,“桑桑和太子哥哥道歉了,太子哥哥就不会掉眼泪了。”
“好!”槐桑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回握住母亲,脆生生地应下了。
——
“舍得回来了?”君泽宸双目幽幽地看着把酪樱桃递到自己眼前的槐桑。
他本来打算散学后去凤阳阁找槐桑赔礼道歉的,还准备了桑桑爱吃的透花糍,结果就被宫女告知永乐公主早早地就回长公主府了。
桑桑怎么不说一声就回家了?是不是讨厌他了?这次回去多久才会回宫?他要不要带着礼物去姑母家拜访一下?
不过……会不会有些太过唐突了,姑母会不会觉得他失礼?……
君泽宸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茶不思饭不想,不过幸好槐桑傍晚便回宫了,甚至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东宫找他。
“太子哥哥对不起,桑桑不应该和你发脾气。”槐桑细白漂亮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角,眼眸澄澈乖巧,“太子哥哥不要掉眼泪。”
“太子哥哥没有掉眼泪。”君泽宸轻叹一声,抱着槐桑陷入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中,“不过桑桑为什么会觉得太子哥哥不喜欢桑桑了?”
“因为桑桑做噩梦了!”槐桑严肃地皱着小脸,“梦里面的太子哥哥好陌生!特别可怕!”
君泽宸不知道他应该好笑还是生气,笑的是没有不自量力之人跑到槐桑面前胡言乱语,生气的是槐桑只是因为做噩梦就和他发脾气。
不过……君泽宸看着乖乖窝在他怀里的槐桑,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非她不娶的太子妃,他又怎么忍心对她生气呢?
“下次做噩梦了要和太子哥哥说,不要自顾自地生闷气了。”
“桑桑昨天哭着哭着就昏过去的时候,吓了太子哥哥一跳。”
“嗯嗯!”槐桑乖乖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透花糍。
上好糯米被捣打成糍糕,夹入灵沙臛做馅,还巧妙地将豆沙馅塑出花形,糍糕的糕体呈半透明状,隐约透映出来的豆沙花形吸引着槐桑的视线。
君泽宸顺着槐桑的视线看到了早上就准备好的透花糍,正摆在书桌的角落勾引着馋嘴的槐桑,“桑桑想吃吗?”
“想!”君泽宸把透花糍推到槐桑眼前,捻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吃吧。”
槐桑就着君泽宸的手咬下一口软糯丝滑的透花糍,幸福地眯起眼睛,连糍糕表面为了防止相互粘连撒上的糯米粉沾到了嘴角都不知道。
君泽宸用拇指试去槐桑嘴边的粉末,槐桑看到了伸出舌尖舔了舔君泽宸被弄脏的手指,冷白色的指尖上泛起淋淋的水光,君泽宸盯着它眸色渐深,搭在槐桑腰际的手臂紧了紧。
这就是他从小娇宠长大的桑桑,稍有一丝一毫不满意都要大发脾气,不过就算发脾气也很可爱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
她被他养的越娇气越好,越跋扈越好,除了他没人能忍受得了她的小脾气,她只能永远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