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超出常识的选项让乌鲁卡愣住了,其实少年也是懵逼状态。
冯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居然想诱导乌鲁卡杀死自己。
他疯了吗?
不!这也是陷阱!
少年在思虑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
作为这支军队最高指挥官的冯泽一旦被杀,军队会在短期内陷入混乱是肯定的。
然而一支军队里除了有主将外,一般还都会有几名副将,副将作为主将的左膀右臂,自然也十分熟悉军中事务,可以在主将不在场的情况指挥部队。
一旦主将因故不能指挥部队,副将可以立即代理主将一职,保证军队秩序在非常规条件下的正常运转。
所以哪怕乌鲁卡真能成功杀死作为黑魔军主将的冯泽,黑魔军的混乱也不会持续多久。
在如此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里,其他能够主持大局的人一定是存在的。而且这个事件还可能会加剧黑魔军上下的报复心理,到时候铁羽城的百姓更是必死无疑。
当然,说不准会有部分民众可以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逃生,可这必然也只是极少数。
况且冯泽只是给了把匕首,没有说自己真就任人宰割,这是一个文字游戏。
而冯泽作为黑魔军的高级将领,又怎么可能没有武艺在身?身为一介普通平民的乌鲁卡,成功刺杀冯泽的概率极低。
“我、我不会这么做,我记得起你喜欢什么曲子。”
乌鲁卡可能没有少年思考那么多,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个较为正确的选择。
正所谓两害取其轻,通过冯泽给的这两个选项其实最后都看冯泽的意思,那么作为一位酒馆乐师的乌鲁卡当然是选择第一个选项更有把握些。
“那么...开始吧!”
冯泽双手抱胸,等待乌鲁卡的演奏。
“呼......”
乌鲁卡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尘土和污血的手指在木琴上拨弄一番,做好调整,然后他便开始聚精会神的进行弹奏。
由于这是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记忆,少年不需要任何操作,此刻他也放松下来,指尖感受着琴弦的韧性,耳边响起了悦耳的琴声。
这是一首很欢快的曲子,少年感觉自己好像在铁羽城的酒馆里听过类似的曲调,酒馆里的人们在音乐声中不约而同的打着节拍,他们在享受着火光美酒的同时,也在享受着内心的宁静。
曲调的中愉悦的节拍,模糊了平静和欢快的界限,好像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欢快,而欢快本身亦是一种平静。
在悠长的尾音里,乌鲁卡的演奏结束了,他悄悄抬头,将惶恐不安的视线投向那个正坐在主座上抱头沉思的男人。
许久冯泽呼出一口浊气,他盯着乌鲁卡的双眼说道:“你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
乌鲁卡咽了咽口水说道:“这首乐曲,我记得你妹妹很喜欢。”
“你居然还记得吗?”
冯泽仰头叹息了一声,他的双眼有些湿润,很难想象这个冷酷的家伙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副面孔。
“这首...你喜欢吗?”
少年见冯泽似乎深有感触,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看来乌鲁卡的选择是正确的。
“谭雅喜欢的东西,我不会讨厌。”
冯泽看着乌鲁卡,双眼里有一丝温和。
“很好,我很满意。你的选择救了一千条人命。”
“什、什么?”
少年感觉到自己眼部肌肉的伸展,他知道此时的乌鲁卡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他质问冯泽道:“不是说好的放过全城人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而且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我会有闲心陪你玩这出?”
冯泽笑了笑,看似温和的表情转为了嘲弄。
“屠城的命令早就下达了,因此我的人在结束这一切之前,并没有什么可向我汇报的。”
“这!”
这个消息让乌鲁卡大惊失色。
“你不是说你的人只会杀反抗的人吗?”
在生与死面前,大多数人还是会理性的选择生。相信在黑魔军的刀刃前,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反抗。
“这你都信了?我的人有没有对你眼中的好人们留手,你难道看不见吗?”
冯泽嗤笑一声,再次端起了酒杯,他在品尝了一口酒水后说道:
“那么我会在明天下一道命令,让还活着的人离开这座城。”
“明天?”
“对,今天这城里少说也有三万人吧?等到明天中午,他们还活着多少,我就放多少。”
冯泽笑了笑,将另一个酒杯里倒满,然后他端着两个酒杯离开了座位。
“光明教典有言‘助百人离劫可称圣’,我想明天城里怎么着也该剩个一两千个人吧?你现在已经可以去教堂封圣了,当然我可不知道那里的牧师们是不是还活着。”
冯泽走到乌鲁卡面前,将一个酒杯递给他并说道:
“真是可喜可贺!你今天作为应该被那些侥幸偷生的幸运儿们歌颂。”
“不、不是,你难道就不能放过大家吗?为人多行善事,光明神也会在天国庇护你。”
“呵?我死后哪怕是神灵相求我也不会去天国,地狱若是无门我将自投。”
冯泽冷笑一声,这是乌鲁卡第二次拒绝他的好意,他已不再压制心头的怒意。
“为什么?你被魔鬼蛊惑了吗?”
“哈?蛊惑?”
冯泽咧嘴笑道:“光明教义教导所有人都安于‘本分’!农民就该一辈子是农民!贵族就该一辈子是贵族!教人们自己天生的受难就是命!教导我们被人骑在脖子上,我们不能反抗。这到底谁在蛊惑人心?”
尽管情绪失控的冯泽让乌鲁卡感到恐惧,但他还是争辩道:
“不、不该是这样吗?我们都遵于神的安排,天下才会如神所愿望的那般安宁。”
冯泽笑骂道:“那么你就甘心当个怪胎?你就甘心走在大街上被人丢石子?你就甘心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命运不公就该去斗。只要我们敢斗,哪怕是神也会恐惧我们。你看那个趾高气昂、自誉血统尊贵的城主,就这么被我割掉了脑袋。”
冯泽打开了桌上锦盒,一股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屋内,他抓住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展示在乌鲁卡面前。
“而我是谁?我是个贱民啊!他堂堂侯爵却被我踩在脚下,头颅也将成为我的酒杯,那么我不就是违反了光明神给我定的‘天命’吗?”
“呃!!”
乌鲁卡被那颗狰狞的头颅吓得软倒在地上,死去多时的文德尔的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可置信,恐怕他在死前的那一刻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会就这么凄惨的死去。
而且少年也意识到,冯泽的酒杯造型确实像是由人的头盖骨制作而成,之前他还以为是别的材料做的工艺品,不想竟是真货。
“至于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那根本无所谓,谁管得了自己的死后的事?与其求那些狗屁神灵给我个好的来生,不如我在这一世求个痛快!”
冯泽将那颗头颅丢回锦盒,他的脸颊红润,显然酒劲已经上来了。
“我所侍奉的王说过:‘命运若是不公,那就斗到底。’他的这句话,让我决定要誓死追随他。光明神?皇帝?领主?他们算个屁!我要怕吗?”
“我可不要屈从与所谓的命运。那些敢挡我道的,敢妨碍我的,就该去死!”
说罢,冯泽将酒杯砸在地上,然后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地上颤抖的乌鲁卡大声喊道:
“选择吧!你是要继续追随那个狗屁光明神!还是跟着我,一起追随伟大的黑魔王!”
“我......”
在乌鲁卡的眼前那个死去的老者一闪而过,少年知道那是幻觉,是他的想象。
“从小就皈依了光明教,我、我相信神的安排。”
“你还不明白吗?!”
冯泽将剑指着乌鲁卡咽喉说道:
“只有黑魔王,只有那位最崇高的王,才能给我们这些异端一个真正光明的未来!也只有他会真正站在我们这边!”
“但是...你们这样会死很多人,很多安于本分的人,会死。”
这是没有念过书的乌鲁卡都知道的事情,没有谁会对砸掉自己的饭碗的人笑脸相迎。
挑战一个秩序就是挑战在秩序里受益的所有人,冯泽等人的想法若要实现,必然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对,推翻旧秩序是要死人的,而且要死很多人。”
冯泽的眼神逐渐狂热,他将剑在空中一划,高声说道:
“难道被逼到角落的我们去服从所谓的命运,我们就能永生了吗?”
“追随黑魔王的我们早就准备好在必要的时候去死,而这份意志便是我们最强的武器!所以我们才无往不利!”
冯泽的双眼恢复了平静,取代狂热的是冰冷,漠视一切的冰冷。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追随黑魔王,或者......去死!”
说罢,冯泽将剑锋贴在了乌鲁卡的脖颈上。
“珍惜你的生命,明白你的立场,你在世人眼里是小丑,是怪胎,是滑稽的乐师,是供他们取乐笑点。”
“你应该明白,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现在冯泽已经把好话说尽了,少年很清楚冯泽是认真的。
如果乌鲁卡再次拒绝冯泽,后果将极为严重。
“不...我不能这么做。”
然而乌鲁卡再次拒绝了冯泽。
“你这个......”
冯泽举着剑沉默了片刻,他那宽阔的双肩在微微颤栗。
“愚蠢的小丑,可悲的怪胎,你就这么喜欢你的命运吗?”
冯泽质问着,当然他并不需要乌鲁卡回答这个问题。
在乌鲁卡开口前,冯泽手里的长剑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唔!”
气管被割开后,乌鲁卡无法呼吸,只能捂着脖子上的伤口。
力气随着喷涌的鲜血迅速流逝,乌鲁卡无力的倒在血泊中,他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弥留之际,他听到冯泽愤恨的说道:
“很好,那你就下辈子当个更怪胎的东西吧!”
“索性当个多手的怪物,多弹几张琴,多打几面鼓,指不定你会过得更好!”
......
“呃啊!!”
满头大汗的少年猛然从床上起身,他喘着粗气,梦境里那断喉产生的窒息感仿佛还存在着。
但少年知道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梦境,这般详细到可怕的情节,绝不是他自己主观臆测出来的东西。
只有可能是当年多手亡灵乌鲁卡在生前的记忆。
那么他怎么获取这段记忆的呢?
唯一能够引起少年怀疑的接触,只有黑暗斗气和乌鲁卡的灵魂之火接触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他的黑暗斗气居然可以读取记忆?
新的能力,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