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你这是干嘛呢,娃娃有自己的想法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他们都那么大了,还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啊?”马秀娥和王德发一起坐在门槛上聊着。
天早已经暗下去了,马秀娥透过王德发吸烟时候的那点火星子的光,能看到他已经被气的铁青的脸。王德发不说话,喘着粗气,从屋子里出来到现在,好说也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他的清楚还是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也什么都想不了,一个劲的骂着王成龙。
“你倒是说句话,你一通脾气发完了,坐在这抽烟跟个没事人一样,你看看屋子里念祖,还有成龙,被你吓成个什么样了。我给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成龙打从学校回来就给我讲了她的选择,就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她才早早让我知道,然后好劝劝你。”马秀娥说。
“劝个锤子,你来王家也这么多年了,你见过这几个不孝的娃,有几次是听过我的话?越是重要的事,越还自作主张的不行,你看看,远在东北的老二,一年连一次面都见不上,我就知道是死是活而已,再啥都一无所知。你站在王成龙这个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娃一边,现在来劝我让我多尊重他们的选择,你去问问,问问已经魔怔了的王成龙,她哪时侯从我这个当父亲的角度考虑过问题?”王德发嘬着自己嘴里的烟,狠狠地说着每一个字。
要说讲道理,马秀娥不是王德发对手,马秀娥被王德发这一句话说的已经完全没有继续劝下去的勇气了。
两个人坐在门槛上,不说话了。王德发的烟,抽完一袋又一袋。天已黑,很快就已经凉意习习了,马秀娥在一旁时不时会打个寒颤。
“走吧,回屋,干坐在这干嘛啊?”马秀娥起身拉王德发。
王德发没反对,借着马秀娥拉的势,起身跟着一起回屋了。
王贵生带着念祖已经回自己屋哄着睡觉去了。水仙和她的两个姐姐在厨房里洗碗洗锅,只能听见碗筷的声音,王成龙也挺憋屈的,无奈面对妹妹、弟媳,想说点自己心里委屈,却又得不到她们两的安慰。
一个晚上,全家都再听不到任何说话声,心里却都停留在王德发发火的一幕。
整个王家被王成龙毕业所带来的光环,在父女两的吵架中,彻底变成了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德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平常再晚,晚上十一点也早都已经睡着了,他吃力地抬起自己的胳膊,透彻窗外的月光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深夜两点了,他有睡意,很瞌睡,可就是睡不着。
旁边的马秀娥已经在扯着呼噜,这让王德发更着急了。
更让王德发觉得这个觉睡得特别吃力的原因是,他感觉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喘着粗气,而且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以往从来没这么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那“砰砰”响的心跳声就好像是在和王德发对话。
马秀娥迷迷昏昏地感觉到了王德发的翻来覆去的动静,转身问王德发:“老汉,你咋回事,你要不睡觉,你去地里干活去。”马秀娥连身都没翻一下,背对着王德发说。
“难受,睡不着。”王德发拖着疲惫的声音,吃力地说。
“哎呀,跟孩子吵架就吵架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想想怎么跟成龙沟通,赶紧睡觉吧,你多大的岁数了,是熬夜的年龄吗?”马秀娥说完,自己又睡了。
王德发折腾了一晚上,睡一会、醒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马秀娥看着面色憔悴的王德发,吓了一跳。
“老汉,你是一晚上没睡觉吗?咋成这个样子了?”
“难受,头昏眼花,你收拾点吃的,吃完陪我去趟医院吧。”王德发有气无力地说。
“哦,好呢,老汉,你是咋了,你可得说清楚啊,咋还要去医院了呢?”
马秀娥问完话,觉得自己问的实在是太没水平了,看着整个人都蔫了的王德发,她猛然间担心了起来。
“你等会,我先去烧个荷包蛋,吃完了赶紧上医院,我看你这脸色,太吓人了。”
“嗯,你去弄点吃的,我起来慢慢收拾。”
马秀娥被王德发的样子吓着了,心里一边又一遍的胡思乱想,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应该没事,不能胡想。
王德发吃了两个荷包蛋,喝了点汤,感觉稍微舒服了,浑身比先前稍微有点力气了。
“你能坚持了走到医院吗?”马秀娥问。
“要是平时啊,肯定问题,今天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骑自行我带不住你,车我又不会开,要不我就叫贵生过来,骑摩托送你咋样?”
“不用了,不麻烦他了,我坚持着试试,应该没问题吧。”
大清早的镇上,已经有陆续出门开始忙活的人了。马秀娥搀着王德发走在路上,和所有其他人都显得不一样。
到了镇医院,大清早的还没开始上班呢,门卫上的老大爷在熬着茶,看到有人在门口,赶紧出来问:“咋了?你们是要看病吗?”
“嗯,我家老汉,今早起来浑身乏力,你看看这脸色,吓死人了。还没上班,有值班的医生吗?”马秀娥说。
“有呢,不知道今天值班的医生能不能给你瞧,你们赶紧进来,去看看再说。”
“好嘞,好嘞。”
马秀娥扶着王德发就往值班室走去。
“医生,你赶紧帮我们老汉检查一下,就一个晚上,人就跟丢了魂一样的,有气无力,你看看这脸色。”马秀娥见到医生就说。
本以为天亮了就没啥事了,这突然来了个看病的,医生强忍着自己值夜班的疲倦,问:“说说咋回事?”
“说是难受的一晚上没睡觉,早上起来人也没精神。”马秀娥说。
“让你家老汉说,从头说起。”
“最近一直都好着呢,这两天也没做什么力气活,昨天我跟我家大姑娘吵了一架,可能心里就有事了,一晚上睡不着,对了,我都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特别清晰,头昏脑涨,没有力气,就这个状态。”王德发说。
“吵了一架?然后气的一晚上没睡觉?”医生反问。
“是这样的。”
医生起身从值班室的器械柜里拿出来一个血压计,把王德发的胳膊绑住,给量起了血压。
马秀娥和王德发看着这阵仗,心里都挺紧张的。医生操作这血压计,看着上面的刻度,边测边记录。
“医生,咋样啊?”王德发耐不住性子问。
“别说话,量血压呢。”
几分钟后,医生取下王德发胳膊上帮着的气袋,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收在盒子里。
“问题不大,高血压,你看你现在血压,高的吓人呢。肯定是和你吵架有关系,瞬间血压升高,加上年龄大了,持续的时间就比较长。家就在镇上吧?”医生说。
“嗯,就在镇上,不远。”马秀娥说。
“你们来的时间刚好,这样吧,再过一会就上班了,上班后,我给你开点降压药,另外呢,吊个瓶子,好的快一点。高血压啊,不好根治,做好长期吃药控制的准备。”
“吊瓶,我们吊瓶!”马秀娥一口就答应了。
“老汉,你现在感觉咋样啊?要是你能待的住,我就回去给你拿你的东西,等我回来,差不多就能吊瓶子了。”
“你去吧,记着,动静小点,别给娃娃们说,吊瓶子小事,没必要。”
“行,我知道了,你要是不舒服,你赶紧给医生说。我先回去一趟。”
确定是高血压,马秀娥心里也有谱了,高血压最怕的就是清楚激动,其他问题应该不大,她脚底下加快步伐往家走,除了取王德发的东西,重点是拿钱。早上出门只想着赶紧检查,身上带的钱都不够吊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