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浅一路上没再开口。
到了家里,已经是大晚上了,这一天,几乎谁都没吃多少东西。
荣浅走过去歪倒在沙发内,厉景呈将车钥匙丢下茶几,“快去楼上,洗个澡,吃点东西。”
荣浅虚软地轻哼两声,眼睛眨巴两下,愣是起不来。
“我让佣人给你做点吃的。”
“不想吃,我就想睡觉。”
“就算要睡,也要到楼上,再说在医院一天了,你闻闻,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荣浅不满地撅起小嘴,挥手朝他拍去,厉景呈伸手握住,荣浅打个哈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洁癖。”
厉景呈一把抱起她,“你不肯走,我抱你总行了吧?”
去到卧室,荣浅精神稍稍好些,洗个澡出来,看到床头柜上摆了些刚下好的饺子。
厉景呈坐在床沿,手里翻着本不知名的杂志。
荣浅走过去躺到床上,厉景呈看她眼,“自己吃还是我喂?”
她乖乖坐起身,将碗接过去。
荣浅知道,厉景呈肯定还是要问方才的事。
她将一口饺子送到嘴里,“老二变成那样,你,你心里怎么想得?”
“你还是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吧。”
荣浅不想隐瞒,“我看到霍少弦了。”
厉景呈沉吟片刻,“霍少弦?”
荣浅因着男人这般严肃的语调而如鲠在喉,“他,他可能正好路过呢。”
“霍家的产业都在南盛市,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吏海,心里在盘算什么,当我不知道?”
荣浅捧住手里的碗,她心里一点准都没有,她觉得霍少弦完全有可能做出那种事,“如果真是他做的,你想怎么办?”
厉景呈盯住她的脸半晌,“老二,好歹是我弟弟。”
荣浅的心一沉,瞬间有种跌入谷底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亲手足的意义?
她强牵起抹笑,“我估计也是看错了吧,当时那车开得很快……”
厉景呈知道她心里的担忧,还是怕他们厉家对付霍少弦。
“老二虽然是我弟弟,他开*X,做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只要不和我扯上关系,平日里的争闹之后,生死关头,厉家人还是会保他……”
荣浅食欲全无,眼帘微垂。
一只手掌抚向她的脸,厉景呈指尖在她颊侧摩挲了几下,“但是,他犯下了对我来说不可饶恕的罪,生死由命,挺不挺得过都是他自己的事。”
荣浅顺势将脑袋枕向厉景呈的肩头。
翌日,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厉景呈大清早就接到厉青云的电话,让他过去趟。
荣浅也没怎么睡好,厉景呈出门后,她也起来了。
之前跟霍少弦碰上,也听他提起过住在哪家酒店。
荣浅驱车过去,跟前台说明来意,对方打通房间电话确认后,这才放行。
她按响门铃,几乎只隔了两三秒,门就开了。
“少弦。”
霍少弦侧开身,“你怎么来了?”
荣浅走了进去,看到一个旅行箱开着,行李收拾到一半。荣浅转身,“昨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说厉景寻被撞的事么?”
“果然是你,”荣浅不由焦急,这件事被厉家封锁着,就连电视台都没敢报道,“少弦,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将你害得还不够么?”霍少弦走到床边,将一件衬衣叠好后放到皮箱内,到底是心里这口气还未消,他拿起那件衬衣狠狠摔到了床上,“浅小二,这是他应得的,他早就该死了。”
荣浅走到他身侧,“少弦,这种事查出来,你也要坐牢的。”
霍少弦想到自己的计划,原本也是天衣无缝,“他死了么?”
“在重症监护室内。”
“哼,若不是厉青云保着,他肯定不得好死。”
荣浅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些,“我不想你出事。”
霍少弦沉了口气,目光定向荣浅,见她脸色微白,满脸都写满了焦虑和担心,霍少弦同她对视半晌,“我没事。”
“你这又是在吏海,要被别人知道了……”荣浅急得嗓音都变了,她上前,将霍少弦的行李胡乱一通塞到箱子里,想了想,又说道,“什么都别带了,你先回南盛市吧。”
霍少弦瞅着她的侧脸,见她这样,自然是心疼的,他拉过荣浅的手,“你别急,那件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荣浅撇开他的手,“快走,你快走。”
霍少弦两手扣住她的肩膀,“以前,总喜欢你和我急的样子。”
荣浅嗓音轻哽,“少弦,为我搭上你,值得吗?前二十几年,你都在为我,现在好了,你这样,又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也搭给我,我受不起啊。”
“我给与过你的,并不要你一点点的回报,是我甘之如饴。”
荣浅鼻尖酸涩,“你逗留在吏海这么久,我就知道会出事,可我还是阻拦不了,少弦,我情愿厉景寻还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霍少弦替她擦了擦眼角,“本来,我是全都安排好了,可别人比我快一步动手,我是希望这个仇我能亲自报,浅小二,别担心了,这件事与我无关。”
可荣浅听着,这分明是在安慰她啊。
她拽住霍少弦的手臂,“你东西都带齐了吗?我们走。”
霍少弦硬是被她拖出去两步,“等等。”他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个公文包。
荣浅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酒店外,荣浅站在门口,视线看向周边,“你去机场的路上,一定要当心。”
“放心吧,”霍少弦抬起手,手掌却僵在半空,他也不知道,只是记忆中,这个动作太习惯了,他收也不是,便揉了揉荣浅的脑袋,“我带了自己的人过来。”
霍少弦预先打过电话,司机将车开到酒店正门口。
荣浅脸上挂满严肃,眉宇间的焦急藏都藏不住,直到见霍少弦上了车,她悬起的心这才落下。
霍少弦放下车窗,眼眸含情,深深睨了眼荣浅,“浅小二,我等你回南盛市。”
她嘴角轻挽,朝霍少弦摆了摆手,“快走吧。”
快走,离开这吧。
霍少弦心有不舍,但看不得荣浅这么焦急的模样,“浅小二,那事真不是我做的,你看你紧张的,放松些。”
荣浅这会,哪还听得见这些。
她只是不住点头,就想将霍少弦快送走。
眼看着男人的车驶出酒店,荣浅不由重重吐出口气,她快步走向停车场去取车。
厉景呈和厉青云来到拘留所,见到了那名夏利车主。
对方耷拉着脑袋,脑门上几缕头发显得无精打采,看到两人,他着急解释,这些话,他说了都快不下一百遍了,“真跟我没关系,我有个工程款要去结算,可急人了,当时那些车挡在前面,我使劲按喇叭都没用,被堵在外面的还有好几辆呢。你们说说,结婚也就算了,不能妨碍交通秩序是不是?我是真急啊,掉头也来不及了,我要赶去机场,晚一点就拿不到钱……”
厉景呈食指在眉宇间轻点几下,怒意昭然若揭,他凛冽的眸子扫向男人,“说重点!”
“我,我……”男人被吓得半晌说不出话,片刻后,才使劲吞咽了口水道,“当时,挡在前面的车忽然挪开了,气球也全跑了,我一看能过去,那我肯定加速往前啊,直到撞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要怪就怪那个车队,真的,我是最无辜的啊。”
厉青云一掌拍向桌子,男人吓得差点跳起来,“据我所知,你熄火后还发动了引擎,你敢说你不是蓄意害人?”
“冤枉啊,”男人朝四周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可快怕死了,我是想逃走的……”
厉景呈和厉青云走出拘留所,“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个车队。”
厉青云站在伸缩门前,目光炯炯,盯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只要它曾经在吏海出现过,我就能将它抓着令它现行!”
厉景呈自然信老爷子的这句话,他手握重权,况且那么招摇的一个车队,又这般横行霸道穿梭在闹市区,主演了这么一出惨剧后,哪有可能说跑就能跑得掉的?
厉景呈招下手,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
两人刚要离开,就见一男人快速走来,厉景呈朝他看眼,他之前还被自己揍了一拳,厉景呈对他没有好印象。
男人打了声招呼后,直截了当开口,“二位跟我去个地方吧。”
“车队找到了?”
“应该可以这么说。”
厉青云思忖下,点头,“好。”
厉家父子上了自家的车,前面是警车开道,厉景呈看向窗外,车子上了高架继续飞驰,男人掏出手机,想给荣浅打个电话,但随后还是挂断了。
她昨晚折腾一天,睡得又晚,这会肯定在补眠。
厉青云的视线落到厉景呈手上,“老二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我没说是你的意思。”
厉景呈狭长的眼眸扫向窗外,“自作孽不可活。”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
“爸,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偏袒,别以为你总能替他保驾护航一辈子,老二之前抓了那么多姑娘,哪个不是有钱有势,最不济也要有才,你想想,别人家就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一旦查出*X幕后的老板是老二,还不往死里整他。”
厉青云沉着脸,阴云密布,“等我找到那车队,查清楚了幕后的人,我让他们好看。”
“那你还是先找着人再说吧?”
厉景呈落下车窗,有一股咸涩的味道冲入鼻腔,男人朝外看眼,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海边。
车子相继停好,厉青云推开车门下去,眼前的一幕彻底令他惊怔住。
就在铺满金黄色的沙滩上,二三十辆跑车呈人字形排开,车轮印子被保护得很好,映着蔚蓝色的大海,车身被打出莹莹的光泽,跑车的车门都向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高档的内饰,整个车形就像是一组在天空中翱翔的飞鹰般,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车是被丢弃在这的。
厉青云气得身子颤抖,这分明是*裸的挑衅!
厉景呈站到他身侧,男人看了半晌,“看来是直接弃车出海了。”
警察来到父子跟前,“每辆车都有个共同点,没有车牌。”
“既然这么张扬,总能找到4S店的登记记录吧?”厉青云就不信,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对方也真是大手笔,为了这一撞,可谓砸下重金,看来,是不在乎这点钱。
厉景呈眺望向远处,“怕就怕,这些车都是从不正当渠道过来的,对方既然将车丢在这,肯定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厉青云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身体晃了下。
“爸,还是先回去休息下吧。”
“对,厉老,身子要紧,我们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厉景呈搀扶着厉青云回到车内,他提起长腿,目光最后看了眼那排车。
厉家的司机打了方向盘,厉青云冷笑下,“这点办事能力。”
“说不定,那个夏利车主还真是冤枉的,要这样的话,那些人就太可怕了。”厉景呈倚进座椅内,“在安排那样缜密的情况下,他们肯定调查清楚,我们那天会派警卫跟随,可从现场操作来判断,那个车队的人确实没做什么,更没有跟老二有丝毫的碰擦,即便真得抓到,对方可以一口咬定,只是在大马路上做了场秀而已,警方定案还是要归在夏利车主身上,那他就更冤了,这件事到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赔钱了事。”
“我要的是偿命。”
厉景呈说已至此,干脆扭头看到窗外。
厉青云敲了敲自己的腿,吹了海风,觉得有些酸,“待会,你跟我去趟医院。”
“我去做什么?”
“你是厉家长子,更是他兄长!”
“那好,将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查。”
厉青云没了声响。
车子径自开往医院,厉景呈过去时,沈静曼也在,以往吵得那么凶,现在表现得那么积极,厉景呈看在眼里都觉得好笑。
厉景寻还没醒,盛书兰神情呆滞地守在病房外,整个人似乎憔悴不少。
沈静曼迎上前,“老爷,您怎么又来了,这儿有我和巩裕,你在家多休息休息吧。”
巩裕听到这话,一口恨意咬在嘴里,沈静曼当然希望厉青云别来,那样,她儿子的死活就没人顾了。
巩裕擦着眼泪,上前抱住厉青云的手臂,“老爷,医生说景寻不容乐观,我们转院吧,去国外好不好,您最有办法,您救救咱的儿子啊。”
厉青云透过玻璃门朝里看眼。
沈静曼在旁插话,“巩裕,你懂什么啊,老二这样还不够折腾的,送到国外,还要坐飞机,你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巩裕闻言,“你,你咒我儿子?”
厉青云将手臂抽出来,“静曼说得有道理,你什么都不懂,就别添乱了。”
厉景呈倚着墙壁,盛书兰双眼红肿,昨晚又在这陪了一夜,“爸,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治,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怎么样都好。”
她声音虚弱,身子更加孱弱,坐在那,很不起眼,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一惊。
似乎是被遗忘的人,最后发出的那阵无声呐喊。
厉青云站了会,忽然从兜里翻出手机。
厉景呈看到他脸色瞬间往下沉,“你们留在这,景呈,跟我走。”
两人走出医院,厉景呈抬起腕表看眼,“我要回家趟。”
“正好,你把荣浅带过来。”
厉景呈向前的脚步顿住,“为什么?”
“你就告诉她,霍少弦走不了了。”
厉青云丢下句话后,坐进了车内。
厉景呈回到家中,荣浅正无力地躺在床上,他弯下腰,“哪里不舒服?”
“没有。”
男人坐向床沿,“今天,见过霍少弦么?”
荣浅推开身上的被单,“为什么这样问?”
“爸让我转交给你一句话,霍少弦走不了了。”
“什么?”荣浅坐直身,“他回南盛市而已,再说,整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问你遍,见过霍少弦了?”
荣浅轻咬唇瓣,最终在他凛冽的眼神下点点头。
厉景呈眼眸微眯,“背着我密会前男友,有你的。”
“别说这么难听,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厉景呈人往下躺,睡在了荣浅的脚背上,“那爸那边,我们由着他,不去理会。”
“等等,”荣浅推了下厉景呈的肩头,“爸为什么知道霍少弦今天要走?”
“肯定派人跟踪了。”
“他难道知道霍少弦……”
厉景呈朝她看眼,“还真是霍少弦做的?”
荣浅噤声,“我想去找爸问个清楚。”
“你怀着孩子,就不怕情绪激动了?”
厉青云的手段,荣浅也算见识过,厉景呈见她真急了,他伸手使劲掐住荣浅的脸颊,她痛呼出声“啊,疼!”
“起来吧,去见见你那老竹马是死是活。”
说话怎么这么损。
荣浅只字未说,跟在了厉景呈身后。
两人来到厉家,厉青云在客厅内等着他们。
荣浅喊了声爸,然后坐到沙发上。
厉青云一语未发,手指在茶几上轻敲,荣浅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一沓照片。
她伸手接过,一张张细看,都是她今早见霍少弦时被拍下的。
“爸,您派人跟踪我?”
“你是我们厉家的媳妇,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当然要保护好你,只是,大清早的,你跑去酒店做什么?还催促着霍少弦离开,你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荣浅面不改色,“霍少弦在哪?”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爸,我不觉得我见霍少弦有哪里不对,他要回南盛市,也是他的自由。”
厉青云指了指荣浅手里的照片,“我查过,他在这绝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景寻出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厉景呈从荣浅手里接过相片,一张张仔细翻看,“爸,她只是去送霍少弦一程,没什么事。”
“你还要替她说话?”厉青云恼怒不已,“这事八成就是荣浅和霍少弦整出来的,还特意选择了景寻大婚的这天。”
荣浅听着,觉得刺耳极了,“爸,您知道您的宝贝儿子之前做过什么吗?*X在南盛市被砸后,他买凶伤人,连捅了霍少弦几刀,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
“那不是没死吗?”厉青云的口气很轻松,“所以,他怀恨在心,要报复是吗?”
“您别设置了圈套让我往里跳,这件事跟霍少弦无关,跟我更没关系,再说了,老二不是还没死吗?”荣浅捡着厉青云的话丢回去。
“你!”厉青云气得站起身来。
厉景呈握住荣浅的手,“爸,霍家在南盛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你随意扣押别人,就不怕上面的人知道了?”
“我怕什么?”厉青云身板挺得很值。
荣浅以前觉得,厉青云也就是迂腐些,没想到还这样滥用职权,她也站了起来,“爸,我尊重您,所以请问您一声,霍少弦在哪?”
“死了!”厉青云口气肯定,重重丢出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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