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因着他大力的这么一推,趔趄了步。
身后的工作人员语带焦急,“唐小姐,快跟我走吧,待会场面会更加混乱的。”
封骋站在唐意的跟前,见她杵着,“做什么?生离死别似的?快走。”
他伸出双手,捧着唐意的脸,拇指在她面颊上摩挲着,“见不到就不怕了,回家等我。”
越来越多的人往回跑,还能看到到处是被踢翻的烧烤炉,孩子们的哭喊声淹没掉最后一点余留着,未来得及消逝的欢愉,整个乐园,仿若忽然成了人间炼狱。
那名工作人员拽了把唐意的胳膊,她看到封骋已经转过身,大步朝着出事地而去。
惊慌失措的人们大批跑来,唯有封骋一人,迎难而上。
两道逆行的线,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时不时,又有人撞向他,唐意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工作人员将她带到棵粗壮的树底下,“唐小姐,要不,我先安排您回去吧?”
“不用,我就在这。”
人们跑了出来,一个个惊魂未定,“太惨了,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活不成了。”
“怎么这么倒霉啊?开园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
“就是,晦气啊,我还带着两个孩子呢,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走吧走吧,快走,吓死人了。”
唐意看到一批批的客人往外走,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旁边,一对母女满脸惧色地离开,唐意忽然伸手拽住了对方的手臂。
那名妈妈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她张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方使劲将自己的手臂挣开,抱起女儿,逃也似地走了。
身侧的男人看她眼,“唐小姐,你没事吧?”
“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玩旋转木马时,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那么清晰,遗留在了唐意的心底,她多想保住那刻的快乐和宁静。
“进园的每个人,我们都核实过身份证的,可谁能料到有这种事啊?”
绿茵茵的草地上,人群很快散开,一眼望去,能看到封骋和几个工作人员站在那。
救护车很快赶来,尖锐的鸣笛声就在唐意耳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步过去,很快,就又抬了回来。
站在她身侧的男子催促声,“唐小姐,走吧,不然封少待会要怪罪了。”
唐意远远看到担架上的男人蒙了层白布,白布上,又点缀满红艳的鲜血。
她难受的将手按在胸前,“走吧。”
唐意坐在休息室里等,她手里捧着杯水,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看,封骋走到她跟前,“怎么没先回去?”
“嗯。”
她轻应声,算是做了回答。
封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走吧,回家。”
唐意跟在他身侧,不知不觉,离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唐意坐在车内,驶出去时,发现园内空荡荡的,几乎没人,这件事,肯定已经传遍了,唐意的视线定格在那些旋转木马上,它们一上一下,孤独寂寞地游走,马背上,却一个小孩子都没有。
唐意鼻尖酸涩,肩膀上蓦然一重,她扭头看向封骋对向她的视线。
她薄唇轻蠕动,“为,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封骋摇下头,“不知道。”
他也很安静,不像平时那样能说会道,耍嘴皮子,可唐意这会却情愿他没个正经,也好消除她心里越来越重的恐惧和愧疚感。
对,是愧疚。
她开始将这件事同那份文件套在了一起。
“封骋,那个人会死吗?”
“十有*。”
唐意咬紧唇肉,心乱如麻,两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封骋见状,将她的双手掰开,强行握了她的右手在掌心内,唐意还沉浸在那种挥之不去的惧意中,她使劲握紧手指,直到听见声闷哼传到耳朵里,她低头一看,将封骋的手掌摊开,才发现他掌心内被她掐出了一个个月牙形。
封骋就势将她搂在怀里,“不用害怕,心里别去想着。”
她闭起双眼,“可我看到他跳下来了,那么纵身一跃,就往下摔了……”
封骋见状,干脆封住她的嘴。
没有深入,没有辗转反侧地掠夺,只是印着她的唇瓣,让她开不了口而已。
唐意喉间轻滚,睁开眼帘,视线仿若被封骋如黑曜石般的潭底吸附了进去。
她双手落向男人的手臂,封骋就势将她拥在怀里。
回到亿居,封骋让保姆去泡杯热牛奶过来,管家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他焦急地站在旁边,“封少,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唐意握紧手里的牛奶杯,垂着视线。
封骋余光睨到她这幅样子,话却是冲着管家说的,“怎么个不简单?”
“那人应该是自杀,可他选择的场地有千千万万处,怎么偏偏选在了封城乐园?而且又是开园当天,且是乐园内人流量最最密集的地方,这样猝不及防的一击,是让您连封锁消息的时间都没了。”
封骋靠着沙发,一语不发。
唐意觉得越来越冷,两手快要握不住杯子了。
恰在此时,封骋接到了个电话。
唐意竖起耳朵,只听到四个字,封骋无奈且略带疲倦道,“我知道了。”
等他挂上电话,管家忙凑上前,“封少?”
“人死了,当场就死了。”
唐意一惊,杯中乳白色的牛奶已经晃到了杯口处。
管家懊恼不已,“封少,这件事必须好好查查,肯定有鬼。”
“哪里有鬼?”
“开园当天,所有的活动都安排好的,又经过缜密排查,每处的工作人员,早已接受过专业训练,按理说是万无一失……”
封骋噤声不语,似在思忖。
管家紧接着又道,“封少,那份文件,还有什么人看过吗?”
“企划部总监亲自做了传送给我的,他是公司的老员工,有些规矩他懂。”
“那您……”管家欲言又止,目光不由看向唐意,“您这儿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封骋抓着管家的话,“你看着唐意做什么?”
管家也不避讳了,目光直接落到唐意的脸上。
唐意视线对上他,封骋冷冷接过口,“她不可能做那些事。”
“封少,凡事皆有可能,况且,唐小姐不是没有动机。”
唐意将杯子放向茶几,封骋轻斥声,“行了,别胡乱猜测,还嫌我不够头疼的。”
管家看了看唐意,退到一旁。
两人午饭没吃,双双到了楼上。
封骋径自走进更衣室,换了套衣服,他穿着拖鞋走到床边,被子也没掀开,直接躺到上面。
他见唐意坐在那不动,封骋起身,一把将她拖到床上,“是不是吓傻了?”
唐意至今不敢回想那个画面,“有什么想不通的事,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难道不害怕吗?”
“有些人觉得,生比死还可怕,既然是解脱,有什么好怕的?”
唐意蜷起双腿,封骋抱着她,唐意动了下肩膀,“其实管家说得没错,那文件要是被别人看见,是不是挺麻烦的?”
“别胡思乱想,在我封骋手里的东西,漏不出去,”男人上半身往后靠,“再说,我筹备至今,就为这天,每个环节我都反复敲定过,既然还是避免不了出事,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他完全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唐意扭过头刚要说些什么,封骋就起身了。
“你好好睡一觉,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我先回趟封城乐园,处理一些善后的事。”
“好。”
唐意眼看着他出去,封骋将门带上,颀长的身子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知道的是很多,甚至多花了一倍的心思去布置防备,但是……
封骋冷笑了下。
谁能想到,会有人进园自杀?
遇上这种,他就算派两个军队驻扎在这,都避免不了。
千算万算,算计得到,但不一定代表了他能阻止飞蛾扑火的手段。
封骋握着门把的手松开,快步下了楼。
唐意起身,看到封骋的车很快开出去,她忙回屋拿了包,下楼离开。
去的路上,她就给萧誊打了电话。
唐意先到约好的包厢,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候后,萧誊才过来。
男人神色轻松,“等了好一会吧?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吃过饭了吗?”
唐意抬起眼帘看他,“萧誊,封城乐园的事,你听说了吗?”
“现场直播的,怎么能不知道?”萧誊抓紧点了些菜,笑着冲唐意说道,“封城乐园是不给进了,但记者在外面采访了不少出来的游客,里面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现在,微信微博也都传开了。”
“那你今天,行动了吗?”
萧誊喝了口茶水,“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在里面自杀?”
“糖糖,那就只能怪封骋运气不好,就跟天要下雨一样,有些事是阻止不了的。”
服务员上了菜,唐意瞅着一盘盘色泽鲜润的菜肴,她鼻腔内充斥着血腥,哪里吃得下去。
“萧誊,我答应将东西给你,但我没想到要闹出人命。”
“糖糖,你不必自责,这件事跟我们毫不相干,那完全是封骋自食恶果,他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少,是时候让他尝些报应了。”
他给她夹着菜,可唐意却筷子都没动下。
“你知道当时园里有多少孩子吗?那个人,就当着众人的面往下跳了,萧誊,那原本是一个乐园……”
“糖糖,你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是吗?”
“那,不是你做的吗?”
萧誊倒了杯酒,轻啜口,不言不语。
唐意让自己冷静下来,“萧誊,我和你之间,尽管分开了,但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从没有骗过我,这是我如今想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了。现在我就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吧。”
萧誊舌尖轻抵下嘴角处,“你真想听?”
“真想,不然,我反而会胡思乱想。”
他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男人闭起眼帘,喉间滚烫无比,半晌后,他才睁开眼,“你给我的文件,我仔细看过,没有一处纰漏,封城乐园又是封家近年来投资最大的项目,不容有差,所以,为了这个问题,我也头疼了几天几夜。”
“你想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是吗?”
萧誊对上唐意的目光,曾几何时,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彼此间的一个小动作都瞒不过对方,如今,萧誊被她这样直勾勾盯着,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坚持到今天的目标,不就是为了唐意吗?
一路上想好的谎言被他亲自撕开,萧誊还是对她撒不了谎。
“也不叫完全没有关系,这件事,我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办,他说,前几天有人在他朋友圈里直播自杀,后来没死成,但却活得生不如死,具体的事,是他去办得,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你看见的那个人。”
唐意听完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誊替她倒了杯茶水,“别怕,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虽然把文件给我了,但我并没照着他实施什么,所以,你别有心理负担。”
唐意将手边的茶杯推开,忽然站起了身。
萧誊放下筷子,“怎么了?”
“我只想吐,吃不下任何的东西,我走了。”
唐意拿着包,不顾萧誊挽留,快步离开了。
回到亿居,看到大门口停满了车,唐意走进去。
管家就站在玄关处,唐意一进客厅,就看到里面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