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侯亮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继续治疗,所以侯亮不能安置在离医院远的地方,另外需要配套保护措施,就需要独门独户的住宅,街坊邻居也需要进行调查,侯亮的孩子要上学,又要离学校不远。
按说每个条件都不难满足,但是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住宅就很少有了。
董先生并不赞同派安意刺杀侯亮,倒不是他认为侯亮不该死,而是因为这本该是特科锄奸队的任务。
安意在总部固然是保卫部的,就算她在理论上干的是反特反奸的工作,但是她来到上海后,工作的性质就变了。
董先生不知道上级出于什么考虑,让安意执行这样的刺杀任务,不过上级已经下达了指令,那也只有坚决执行。
组织决定就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也无法表示疑义。
百乐门的头号大股东就是燕小徽的父亲燕鸿道,还有其他一些商人和家族参股。
路鸣早就知道这个情况,现在到了和这些人谈谈的时候了。
路鸣没有去燕小徽的家里,燕家在日租界,路鸣一向抵触进日租界,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是不能进日租界。
满铁现在就像一头饿狼,如果知道路鸣进了日租界后,一定会有疯狂的举动,路鸣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路鸣先给燕鸿道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燕鸿道答应在百乐门召开股东大会,和路鸣一起研究宁馨儿被绑架的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四名警察和四名漕帮枪手前后夹着的保护下,路鸣开车来到百乐门。
百乐门的上午是很安静的,一般下午3点之后才开门营业,然后就是终夜狂欢,上午是工作人员和舞女的休息时间。
百乐门的吴总经理看到警车、警察后吓了一跳,燕老板一早来电话,说好今天上午开股东大会,路鸣怎么带着警察来了?这是要查封百乐门吗?
他急忙上前询问情况,这才知道,昨天晚上有日本人在万国公寓外向路鸣的公寓开枪。
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出门自然要加强安保措施。
“这些日本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只乱咬人的疯狗啊。”吴总经理大骂道。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疯狗,平时的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路鸣冷冷地直言道。
吴总经理连连点头,做出邀请路鸣等人进门的动作。
“燕伯父他们来了吗?”路鸣又问道。
“各位东家都来了,就等着路少爷您了。”吴总经理笑道。
以往百乐门的股东只有在年末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开一次会,主要就是检查百乐门的收益情况,如果收益好,就给总经理以及各级管事的发奖金,如果收益惨淡,那就开除总经理以及一些主管人员。
吴总经理心里有些忐忑,今天的会议不会那么简单,肯定跟宁馨儿在百乐门遭到绑架案有关,碰上这个事情,他也够倒霉的。
如果知道会出现绑架案,他宁可歇业几天,也不愿惹这个祸上身。
平时这些股东从来不露面,顶多就是有些好色的股东打电话来,要求派过去一两个漂亮的舞女去伺候。
路鸣从百乐门的侧门进去,身边跟着两名警察和两名枪手。
两名警察只是奉张子扬的命令陪同保护路鸣,一路上东张西望,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那两名枪手却是时刻警戒着,他们的手时刻不离腰里的手枪柄,做好了随时拔枪进入战斗的准备。
“放松点,这里不会有日本浪人出现,他们不敢来这里。”路鸣拍了拍这两人的肩膀说道。
路鸣本来挺轻松的,结果被这两个枪手制造的氛围,弄得有点紧张了。
“就是,我们这里不会有日本人的。”吴总经理赔笑道。
“那绑架我们小姐的日本人是怎么进来的?”一个枪手毫不客气道。
吴总经理被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鄙人手下的员工工作太马虎了,一时大意被日本人钻了空子。”吴总经理汗颜道。
“也不是你们大意,而是你们内部出了奸细,被日本人收买了。我看你应该好好做一次内部人员清查,悄悄地做,别声张。”路鸣说道。
“路少爷,您说的奸细是张原吗?”吴总经理问道。
“不是他还会是谁?就凭他的薪水能买得起上海的房子吗?”路鸣冷笑道。
说着话几人来到三楼的会议室外面,吴总经理让路鸣等一下,然后他进去通报。
不一会,满头白发、却满面红光、身姿笔挺的燕鸿道亲自出来了。
“贤侄,可是好久不见了,你这个小子,如果不是有事,是不是还要躲着我啊。”燕鸿道责怪道。
“伯父,我哪儿敢躲着您,就是官身不由人,现在天天忙得跟孙子似的,一直想去府上请安的,总是有事打岔。”路鸣叫苦道。
“你说你有福不享却自找苦吃,老盛想把家产交给你打理,我燕家也可以交给你啊,可你偏偏要干公职,这是何必呢。”燕鸿道不失时机抛出话题,话中有话,说得路鸣脸上一阵发热。
虽说路鸣现在身为复兴社的头面人物,在上海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可是在燕鸿道这些商界巨头眼里吃公家的饭,是发不了财的,不算什么好出路。
在上海商人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官方和执法部门倒像是为商界服务的,这也是上海这个商业化大都市独有的氛围。
燕鸿道带着路鸣进入会议室,在一张大圆桌前,已经坐了十多个人,有几个路鸣认识,更多的都不认识。
燕鸿道就给路鸣介绍这些人,他们都是上海商界的知名人物,就是他们一起出资创办了百乐门这棵摇钱树。
“小路啊,幸会,幸会。”
“小路鸣,老朽可是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令尊还好吧?”
“这小家伙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满街跑的孩子,怎么一晃眼长这么大了,你们说咱们能不老吗?”
我什么时候满街跑的?路鸣听着很别扭,却也不好去争执,只好讪笑。
在座的毕竟都是他的长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也是事实。
……
几个认识的人都握着路鸣的手感慨着,唏嘘着,感叹时光流逝,青春不再。
看到路鸣,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青春年代,那个意气风发、机缘无数的时代。
那些不认识的人也过来跟路鸣一一握手,说着一些客套话。
不过路鸣发现这些人的眼神都非常冷淡,甚至有两三个人还带着一丝敌意。
果然大家刚坐下,就有一个不认识的股东说道:“路家小子,今天这个会,你是以盛氏代言人的名义来的,还是以复兴社上海站副站长的名义来的?”
路鸣惊愕之间就明白这些人的敌意何来了。
两个月前,在座的这些人当中,有一半以上跟日本商团一起发起了对盛氏的做空,结果却吐血大败,铩羽而归,把十多年来的积蓄拱手送给了盛氏。
但是,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偷鸡不成蚀把米,怨不得别人。
当然,在他们眼里,路鸣这个复兴社首脑人物的地位远不及盛氏代言人的地位高。
“各位前辈,我只是以一个晚辈的名义来见大家的,跟盛氏、跟复兴社都没有关系,主要是来谈一下漕帮小公主宁馨儿被日本人绑架的事。”路鸣很谦逊地拱手道。
“小家伙,人既然是日本人绑架的,你应该找日本人谈,不应该找我们啊。我们是生意人,一向不过问政治,只对赚钱感兴趣。”一个股东冷淡道。
路鸣心里明白,他们这是心里堵着气,故意找茬,总不能让你这个晚辈在长辈面前指手画脚的吧。
必须先煞掉你的威风,才能谈论正式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