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懋饭店开张的那一天,盛慕仪跟着父亲出席了庆祝大典。盛棣也跟着去了,会场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日本特务。
庆祝大典结束后,盛慕仪开始实施她计划好的精彩的出走行动。
在进入房间后,她开始脱下外衣,留在房间的地上,然后换上一身西服,头上戴了一个金色假发,把头发盘起来,然后戴上一个比较高也比较大的礼帽,脚上也换上男式皮鞋,还戴了一个宽大的太阳镜,把自己半边脸遮住。
慕仪身材高挑苗条,这样一装扮,真还像个男人,如果不是就近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是一个美女。
待到走廊里空无一人时,盛慕仪出来了,她乘坐货运电梯,一直来到地下的停车场,她顺利找到了美国总领事馆的汽车,打开后门钻了进去,然后蜷缩在前排座位和后排座椅的中间,她拿出一个跟汽车垫子相同颜色的毛毯,把自己完全遮盖起来。
这时她的一个保镖去悄悄找到美国总领事的司机,求他把半斤烟土带给一间烟馆,这间烟馆是杜先生的一个弟子开的,在上海很有名气。
保镖偷偷塞给这个司机一百块大洋的银票,说麻烦兄弟跑一趟这是酬劳。
司机本来不愿意干送烟土这种事,觉得伤天害理,可是看到一百块大洋的银票时,眼睛顿时发直了。
这时候别说伤天害理的事了,就是再歹毒点的事他都敢做。在当时贩运烟土虽然违法,却很常见,关键是来钱快。
即使盛慕仪的保镖不求他,他也得跑一趟,他要去码头接从美国来的总领事的侄子,这也正是慕仪为什么要保镖去求他,而不找别人的原因。
一百块大洋相当于他五个月的薪水,这样的一趟顺路美差他肯定不会拒绝。
司机回到停车场,上车后并没向后瞧,这是他的习惯,因为平常后座坐的是总领事大人,他只管向前看好好开车就是,不能贼眉鼠眼地往后看。
给总领事当司机好几年了,他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藏在车里面,或者说会有人敢藏在里面。
车牌一看就知道,这是美国总领事大人的专驾,就连上海最猖狂的偷车贼都会绕着走。
开车出停车场,停车场管理人简单向车里面望了一眼,当然发现不了用毛毯盖得严严实实的盛慕仪。司机开车去了那间大烟馆,停车进去送烟土。
盛慕仪这时候从汽车里钻了出来,先走了一段路,然后拦住一辆黄包车去了码头。
到了码头她在四周转了转,发现这里还是有日本人布控,根本没机会上船。
袁紫苑是在中午先行动的,她在四号码头坐上了漕帮安排好的一艘快船,经由吴淞江向苏州方向进发。
她并没有费力掩饰自己的行动,到了苏州码头,直接买票登上了京之丸号轮船。
日本人从看到她走出万国公寓后,就开始增加人手跟踪、监视,一直到紫苑登船,就派了四个精练的人员登船跟踪,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抓捕拘禁。
袁紫苑已经帮助慕仪吸引了不少日本人的注意力,这时候在海运码头布控的日本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对游轮入口的几个重要环节把控得仍然十分严格。
美国五月花号游轮船体庞大,总长将近200米,宽度20米,可载客1800人,是当时功能最强大、设施最完备的远洋游轮之一。
此刻正是游客登船的时间,有四五个日本特务在入口处交叉监视,大部分登船者都有亲友相送,登船前的絮语和交谈是难免的。
盛慕仪只身一人,自然会引起监视者的怀疑,根本不可能在日本特务眼皮底下登船。
她知道,那点化妆术骗不过日本人的小眼睛,据说这些干监视和跟踪的日本特务经过特殊培训,每天吃鱼肝油,视力比常人强许多。
盛慕仪观察了一阵,决定放弃登上美国五月花号游轮,而是改乘去往香港的一艘渡轮,这艘渡轮的入口处只有两个日本特务监视。
盛慕仪这样想,到了香港摆脱了日本人的监视,再找别的机会去北平。现在距离明年520还有大半年,时间并不急迫。
盛慕仪立即去买了这艘渡轮的船票,买票时看到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走过身边,随即过去跟他打招呼,并附耳对这位先生说了几句话。
那个男子惊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盛慕仪跟他说了实话,自己是女扮男装,为的是逃避丈夫家人的追踪,她不想再跟那个男人生活下去了,准备投奔香港的叔叔。
那个男人哈哈大笑,为了帮助盛慕仪伪装得更像,他掏出香烟给了盛慕仪一支,让她叼在嘴上。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通过了验票,登上了去往香港的渡轮,上船后盛慕仪千谢万谢那位男子,然后两人去了各自的船舱。
这是一艘专门往返香港和上海之间的渡轮,坐船的人并不多,盛慕仪进了自己的单人船舱后,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骗过了日本特务的视线,不过到了此时,不管结果怎么样,是好是坏,她也只能认命了。
她庆幸自己在华懋饭店成功上演了一出密室失踪的戏码,剩下的事就让盛棣头疼去吧。
她知道自己消失后,警察局会忙碌一阵子,不过那些又蠢又笨的警察不会发现什么的,所以父亲最后一定会让路鸣来帮忙。
路鸣肯定也会感到头疼的,那就管不了了,不过她相信,这个难题路鸣早晚能够破解成功。
半个小时后,渡轮鸣笛离开了码头。
看着身后一点点消失的码头,还有远处一座座高耸的大厦,盛慕仪的眼泪齐刷刷流下来。
别了,上海。
别了,父亲。
别了,所有亲爱的人。
……
就在同时,远在家乡的路鸣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然后眼泪也是忍不住的流下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由自主地向远方望去,却只看到天上的蓝天白云。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英文版的《傲慢与偏见》,他苦笑着想,难道自己的鉴赏水平大幅降低了,如此庸俗的情节也能看得他热泪盈眶?
他倒是没有多想,因为小说中的人物恰好也在为情所伤,也在饱含热泪呼唤着心中的爱人。
……
同时间在华懋饭店,盛有德也感觉到心中的悸动,好像一件特别不好的事发生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
于是立即带人来到了顶层女儿休息的房间,叫了半天无人应答,结果发现里面反锁着。
他心头有一种不祥之感,叫来饭店工作人员,费了半天力气打开房门,进去查看,房间里只留下一套衣衫,女儿人不见了。
那么是谁在里面锁上的门,答案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盛慕仪的一个贴身丫鬟,她几乎知道所有内情,不过她信佛,而且在佛的塑像下发誓,永远不会把小姐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所以这件事的参与者只有三个人,盛慕仪最信任的一个侍女,还有两个保镖。
这个侍女在里面锁门后,藏身在进门处的卫生间里,等到众人一拥而入时,她偷偷出来,混入到人群中,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这个细节倒是被路鸣猜中了,可惜他另外一个猜测却是错误的,美国总领事和他的司机并没有参与此事。
盛慕仪只是巧妙借用了总领事的车,成功逃离了华懋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