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第二天一早去了警局,见到了局长,警局出动了大量警力,张子扬的下落还没有查到。
“路先生,请你放心,张子扬是我手下最好的探长,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寻找他的,无论是谁绑架了他,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局长如是说道。
路鸣知道局长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能不能做到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警察局长是看在盛有德的面子上才见他的,否则凭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公务繁忙的局长大人完全可以忽视他。
局长先生是民国政府要员,行伍出身,曾经是北伐革命军中的一员名将,立有战功,因此才得到上海警察局长这个美差。
管理军队和管理警察、治理一座城市,尤其是上海这样一座世界有名的都市,完全不是一回事。
上海各种势力纷繁复杂,民国政府也只能在各种势力之间斡旋,玩玩平衡罢了,根本没有政府的威严。
身为警察局长自然也只能做做和事佬,抓住机会个人多捞些好处。
他这是聪明的做法,否则在各种势力围剿下,早晚会被干掉。
路鸣询问了那个通知张子扬的警察,还有接到那张假条子的门岗,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力车夫送来的一张条子而已。
他又去了张子扬的车被发现的地方,这里是一片荒芜地带。很显然,张子扬不是在这里被绑架的,而是有人绑架了他,再把车开到这里丢弃。
路鸣知道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绑匪非常精明,对张子扬也非常了解,甚至能把采莲的字迹模仿得非常逼真。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事情,路鸣也会以为那张纸条真是出于采莲之手。
他在附近一些地方进行了走访,结果没有人见过张子扬那辆车,这么说来,绑匪丢弃车辆应该是天黑以后进行的。
那么案发现场究竟应该在哪里?
如果张子扬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来找采莲,必然是走这条路线,其他的路线都是小路,根本无法通行车辆。
这张纸条是绑匪留下的唯一线索,可是纸条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断定绑匪跟采莲有交往,而且是有意接近,这样才能拿到采莲的手稿进行笔迹模仿。
采莲有时也会写些古体诗词,这是长三公寓姑娘们的必修课,也是她们换取贵人奖赏的重要技艺之一。
她们可不是只靠脸蛋和青春取悦男人,而是笔墨丹青诗词舞都要达到一定水准,才能在这个吃人的行业站稳脚跟。
路鸣从早上一直查到晚上,还是一点线索没有,就连最初的案发现场也没能找到。
路鸣沉思着,想到了陷阱。对手一定预先布置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就应该是张子扬被绑架的地方,也就是案发现场。
那么,对手是怎么把张子扬一步步引向陷阱的呢?
他的脑子里快速开动着,不会是别的,还是那张纸条。
纸条上有什么?
只有一个地址,还有冒充采莲留下的话:速来。
这两个字所表达的是急切和慌张,正是这种感觉抓住了张子扬,所以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甚至都顾不上给采莲打个电话证实一下,马上开车去了那个地方。
可是……不对。
他这才发现自己也被误导了。
他是结合绑匪丢弃车辆的地方选择的路线,以为张子扬一定是在这条路上出事的,可是纸条上的地址和绑匪丢弃车辆的地址恰好是两个方向,就像两个分叉一样。
他再仔细看看那个地址,忽然明白了,那个地址不正好是夏横被毒死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夏横租的那间阁楼的地址,而是在附近。
张子扬一定是发现了这里的蹊跷,可能中途下车想打电话证实一下,可惜已经晚了。
这是他推理出来的,却跟实际八九不离十了,这是因为他对张子扬太了解了。按照张子扬的行事方式,就能大致推断出他的行为举止。
路鸣本想再沿着那条路线走一趟,可是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
其实他对找到那个陷阱的地点不抱太大希望,即便是有陷阱,在得手后,绑匪一定把现场清理得一干二净,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
就像在同仁医院,那些杀手们走后,仿佛根本没有来过一样。路鸣询问过所有被关起来的人,最后都没能查明这些杀手到底有多少人。
那颗发射过一枚子弹的弹壳,也被杀手带走了。
这伙人受过严格的职业训练,做事滴水不漏,指望他们留下什么痕迹帮助破案,绝对是一种奢望。
他打了个电话给日本领事馆,找到了谦田英吉,约他第二天上午在领事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谦田能告诉他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两人很快见了面。
“这一定是满铁的人干的,只有他们才能做到如此专业。路桑,你的麻烦不小啊。”谦田听完路鸣的叙述后,立即做出了判断。
“满铁不是做生意的吗,难道他们还干绑架杀人的营生?”路鸣问道。
他对满铁公司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满铁可不止是做生意,他们是集情报搜集、暗杀、破坏、策反等等于一体的大型组织,也是我们在贵国最大的情报组织,不过值得他们下手的目标非常有限,这也说明路桑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很重,所以我才说你的麻烦不小啊。”
“谦田君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路鸣有些奇怪,觉得谦田对他过于坦诚了。
不管怎么说谦田都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驻沪领事馆的职员,却把本国的秘密对他一个外人和盘托出。
“这里有两个缘由,一是因为你是武藤君的同学兼好友,另外你也知道我的名声,绝对的和平主义者,我希望日中两国人民能够永远和平相处,能够真正的睦邻友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子,表面上称朋友,暗地里捅刀子。这对中国人民固然是很深的伤害,可是从长远看,也会给日本人民带来巨大灾难。”
谦田在日本外务省工作,掌握许多内部情况,深知日本军方图谋已久,中日必有一战,何时开战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他坚决反对一切战争行为,所以凡是能为和平尽一份力量的事业,他都愿意投身进去。
他接触路鸣固然是因为武藤的嘱托,却也知道路鸣的根底,知道路鸣的背景深厚,而且是坚定的爱国主义者,他也想把路鸣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共同为和平奋斗。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国际形势波谲云诡、险象环生。随着德国纳粹得势、希特勒肆无忌惮圈粉,整个欧洲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更加快推进了战争的步伐。
就像洪水海啸过后必然有一场瘟疫霍乱爆发,一场全面的经济危机后,必然会带来一场波及世界的全面战争。
但民国政府似乎对这一切反应迟钝,北伐胜利后,上海和武汉相继发生了反革命政变。
军阀倒了,新兴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窃取革命成果,粉墨登场。中华民族仍然处在危难之中。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谦田整日里忧心忡忡,可惜他的同志太少了,尤其是在日本,持和平主义观点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说是另类也不过分。
日本的舆论现在已经被军方所裹挟,人们天天高唱的都是要把天皇的皇威布予太阳照耀的每个地方,要让菊之花开遍亚洲每个角落。
在谦田看来,这就是自取灭亡的前奏,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日本军方在疯狂的路上狂奔,整个国家也为之狂热。
谦田的行为在他的同胞们看来无异于卖国,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是真正的爱国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国。
当然他的这些行为就连他最温和的同事也不敢苟同,不过外交界出于对抗军人的目的,暂时还能容得下他。
“我会回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查找到你那位朋友的下落,不过也不要抱多大希望,满铁里多得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我们大和民族里有一群人,一旦身在异国他乡,好像就变了种一样。”谦田自嘲道。
“那就多谢了。”路鸣欠身行礼道。
“我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只是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另外我会给武藤君发个电报,让他给满铁那些浑蛋打个招呼,这样他们至少对你应该有些顾忌,不会轻易下毒手。”谦田说道。
“哦,武藤君对满铁也有影响?”路鸣感到意外,满铁不是背景深厚的嘛。
“那是当然,他可是大本营参谋本部的新贵,满铁虽然豪横,毕竟还是受军部管辖的。”谦田说道。
谦田如此的态度,倒是让路鸣不好说话了。
本来他对日方的行为有警觉,但不害怕,并且做好了斗争的心理准备,谦田说要帮他,却让他无言以对。
总不好对一个友善的人表示自己蔑视的态度吧,中国人的礼仪在骨子里,从不习惯打朋友的脸。
“路桑看来还是身手了得,能够两次从满铁的杀手中全身而退。看来我对路桑的评估要更进一步了。”谦田说着就鞠了一躬。
这又是什么话啊,路鸣老脸一红,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
这次他可是真的危险了,如果不是袁明珠及时赶到,他想要全身而退是绝对不可能的。
告别谦田后,路鸣还是按照那条路线重新走了一趟,一直走到纸条上写的地址,到了地方一看,不过是间普通的杂货店。
他走进了那间杂货店,只有一个老人过来问他买什么。他向对方打听昨天是否有一个警察开车来到这附近。
那个老人费力想了半天,只是摇摇头。
路鸣出去后又走访了附近的住户和商家,也都说没有见到任何警察开车过来。
这又是一条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