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储有些吃惊。
开春时护国公府祖孙三人已经回了京城,张璧作为府中管事,自然是要随同的。这才多久,怎么又跑来桂州了?
他想了想,立刻让人把手头几件急事往后推,着韩青将张璧领了进来。
张璧满鬓风霜,一看就是连梳洗都来不及就候在了门外。
田储与护国公府密切相交了这大半年,平日里都是冷眼看着,自然明白这一户人家注重礼法规则,府中无论知客、仆役,如无特殊原因,绝不会出现这种仪表不整就叩门求见的情况。
田储立刻就知道有了不妥,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府上出了什么事?”
张璧行过礼,将徽园之中周秦被袭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解释道:“徽园中的大夫、宫中的奉药使都说那毒源来自南边瘴疠之地,老夫人特命我来寻医问药,看能不能找到解毒之法。”
田储听说周秦中了剧毒,虽是暂时脱离危险,可若是余毒不清,对身体损伤甚大,心中一紧,忙问道:“如今是什么症状?要去哪里寻药?你这样全无头绪乱找,若是耽搁了怎么办?”
张璧道:“小人会留几个人在桂州、邕州四处探访,其余从属,都带去交趾,因那刺客是交趾细作,想来彼国中应当有识得此种毒药之人。”
田储不由得皱起了眉,道:“去一趟交趾,来回至少一个月,护国公如今正忙于处理升龙府大小事宜,即便着急,也抽不开身,你要找交趾人识毒,带了毒源过来不曾?”
张璧道:“将刺伤姑娘的匕首折了一半带过来。”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牛油布重重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田储。
匕首被封得甚是严实,田储小心打开,一股腥臭的味道就冲到了鼻端,刀尖上的血液已经是黑色,当中透着几分惨绿。
他想了想,唤了韩青过来,道:“我记得交趾来的这群俘虏之中,有几名乃是李乾德与倚兰的御用医者,你去查查,如若确有其实,就把人带过来。”
韩青应声而去。
田储押送俘虏入京,当中除了皇室、重臣,剩下的便是巧匠能人、珍宝异兽,乃是倚兰母子献与大魏的买命钱。交趾产益智子、丁香、肉豆蔻、砂仁等多种药材,又产沉香、檀香等名贵香木,因多厉瘴,多五毒,国中医者想必要比大魏的医官要更了解周秦所中之毒该如何解。
不多时,韩青便领着几名身着囚服、手脚戴着镣铐的人进了门,向田储禀道:“送往京城的交趾巫医、医者共六名,尽皆在此。”
巫医、医者跪在地上,以头叩地,不敢多言,也不敢擅动。
田储把手中匕首放在了地上跪着的人面前,问道:“认不认得这是什么毒?”
这几人从前都是给交趾皇室看病,在国中也称得上贵族,如今沦为阶下囚,人人为求保命,倒比往常还要殷勤积极了,几人抢着凑到了匕首面前,仔细研究。
不多时,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人抬起头,壮着胆子道:“求相公取几只活禽来。”
田储看了看韩青,对方立刻退下,片刻之后,去街上拎了几只鸡鸭回来。
几名医者提着匕首,冲着鸡鸭腹部割了几道小小的口子,观察生禽的反应。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各自开了药方,又互相参考了,最后由那名年纪较大的人递给了韩青,对着田储道:“相公,此次上献皇魏的药材中有三百粒蛇鬼丸,取一粒来,化作水,喂灌进去,又抓这副药来煎,将此两只生禽泡在药盆里,过上一夜,明日便好了。”
他怕自己的说法不够详细,惹得这位权贵出身的公子不喜,忙又解释道:“此乃一种蜈蚣之毒,此种蜈蚣身形巨大,喜食毒蛇,若是常人遇上了,便要命丧其手,幸好交国皇室之中有蛇鬼丸,乃是专解蜈蚣之毒,配上这一份药方,不需一夜便能解毒。”
田储微微颔首,又问道:“若是中毒数月,此药可还有用?”
那医者连连摇头,道:“被此蜈蚣咬了,莫说数月,能撑上几日就算是福大命大。”语毕,一副担忧的模样,“不晓得是桂州城内哪一位贵人中了此毒?”
田储并不复他,让韩青把人都带了下去,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张璧道:“我把这几名交趾的医官都单独分出来,派几个人去交趾寻护国公,桂州、邕州你也不必管了,我来安排人去寻解药,你只用带着这几名交趾巫医、医者,携蛇鬼丸、交趾进供的药材日夜莫停,先行回京,把府中姑娘的毒先给解了。”
张璧虽然晓得周秦伤情要紧,可田储的交代却是让他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世子擅自动用贡品,又单独启用俘虏,若是被人知道了,上书弹劾怎生是好?若是此方着实有用,不如我问了方子,带回京城自行配备吧?”
田储顿时面露不悦之色,道:“如果配的方子不对,或是病症不一,你家姑娘有了什么不好,你负得起责吗?!”
张璧被这话噎得无言以对,他把心一横,反正若是出了什么麻烦,扛起来的是田储,又不是护国公府,既然田储都不介意了,他还瞎操什么心。于是也不再二话,一点头,对着田储行过礼,口中称谢,便随着韩青出去了。
田储盯着下头人包了五十粒蛇鬼丸,又让那些巫医把一应可能用到的药材都带了,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亲兵,跟着张璧等人一同撵着医者上了路。他令部下准备了上百匹快马,足以两马一人,甚至三马一人,确保能在第一时间把人送到京城,这才转过头来打点余下的首尾。
他先给田太后写了一封密信,也不遮遮掩掩,而是大大方方地说护国公府与自己有恩,周延之曾经救过自己的命不说,周严也帮自己挣了大功,而在桂州闹出粮祸的时候,全靠周秦的办法,才平歇下来,如今这一家姑娘出了事,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