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近泽见了那女子,往外走了几步,给两人做了介绍。
“这是我多年的同窗,何尚书府上的三公子,名唤亚卿。”又对着何亚卿道,“这是笙娘。”
笙娘对着何亚卿及许近庭盈盈一拜,问道:“可是传说中的豹郎?”
被叫出往日球场绰号的何亚卿点了点头。
笙娘又道:“往日听好些大官人赞过豹郎球场上技艺无双,自成一格。”
何亚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被几个官员在歌楼里头把自己当成卖艺的称赞,并不是什么雅事。况且他因早年在齐云社打球一事,已被家中责罚过多次,实在不想再提。
笙娘从小就在人堆里长大,干的营生便是揣测人心,察言观色,何亚卿表情微变,她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忙话锋一转,“今日一见,才发觉原来我与何公子是见过的。”
许近泽笑道:“我与笙娘正是上元当夜在仁和酒楼初识。”
从方才进门到此刻,笙娘一直是矜持的表情,略带了一丝怯生生的可怜,听得许近泽此言,她微微一笑,顿时如同冰雪消融,脸仍是那张脸,却迥然不同于方才给人的感觉,像是热恋中的小女儿,脸上灿烂且嫣然,小小的一方斗室被她的笑脸映得硬生生亮了几分。
“许郎……”她嗔怪一声,尾音缠缠绵绵,带着酸意及甜味,眼神又是甜蜜又是娇怨地瞥了许近泽一眼,似乎在责怪对方将两人间的私密说出来,又似乎在向对方撒娇。
何亚卿不动声色地左右逡巡一眼,许近泽往日那般沉稳的性子,却被她撩动得当场与之缠绵对视,而许近庭则是站在一旁,看得呆住了。
何亚卿怎么也无法将她与上元节当夜仁和酒楼中那名少言少语,只默默低头弹琴的魁首联系起来。此刻的笙娘,一颦一笑都如同一副极美的画,纵然身处陋室,身着素服,也挡不住她那扑面而来的魅力。
怨不得许近泽会陷得如此之深。
他轻咳一声。
对视的二人被惊醒,连忙收敛神色,各自低了头,房间内却依然蔓延着方才那股温柔缱绻之意。
许近庭似乎有些茫然,他出了一回神,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笙娘。
“笙娘子,你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了。”方才开门的小丫头在后头着急的唤道,“再不同许公子说,就来不及了!”
“蛮儿!”笙娘回头低声斥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退下!”
那名小丫头不但不退,反而往前几步,昂首道:“娘子不想让公子担心,可这样拖下去只会越发难办。”她虽在歌楼长大,但跟着笙娘子的时候对方已经小有名气,不但没受过什么磋磨,反而被追捧的客人们养出了大胆的脾气。
此刻,她直直地对着许近泽道,“公子,前儿有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宗室硬逼着娘子陪夜,被娘子撵了出去,他如今嚷着要把娘子赎买了回家做奴婢,如今已经同看管我们的李大娘说了,一从京都府衙处拿到了批文,就要把娘子带走!”
笙娘是官妓,入的乐籍,平日里只是在公务宴席上弹琴唱歌助兴,也会在官营酒店中“坐台”以招徕生意,即便是豪强大官在律法上也不允许对其用强。
然而律法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真有大官人强迫了她,她难道还真能上府衙去控告不成?
这一次遇上的宗室更是凶悍,直接从府衙着手,欲要拿了笙娘的身契。他曾被大张旗鼓地扫落过面子,若真被其赎买回了家,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让人难以预料。
笙娘听了丫头的话,面色一白,颤悠悠地扶住了一旁的墙,似乎站立不稳的样子。
许近泽闻言,开始着慌起来。
他本打算与家族持久作战,想着时日一长,母亲少不得要让步,到时候笙娘便可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若是实在不行,自己认真备考,待到来年中了举,得了前三,一切都好说。
可谁曾想此事如此发展。
他凝了凝神,对着何亚卿道:“抱歉,今日无暇与你细聊。”
何亚卿正觉自己撞见了别人的私事,十分尴尬,忙告了辞。
不一会儿,许近庭也从院子里出了来,他神色挣扎,牵着马走到何亚卿面前,问道:“大哥让我去帮忙探探母亲的口风,我……”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许近庭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一会,又道:“我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今日见了大哥这模样,竟觉得这笙娘子也没甚不好……母亲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毕竟是别人家事,何亚卿不好点评,他只说了一句:“你大哥还未结亲,这事还是早些了了是正经。”
此时少年郎收一两个房中人是正常,可许家毕竟不是顶尖的门户,若是还未成亲便在外头与歌伎有了首尾,想要与一流的门第结亲,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许近泽资质极好,看往日的形状族中必是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待,想让其扛起宗族。
姻缘乃两姓之好,一个底蕴深厚的岳家能增添多少助力,他们这些在世家中长大的子弟,最是明白不过。
许近庭磨磨蹭蹭回了家,发现妹妹坐立不安地在他的房中候着。
见他回来了,许芸着急地站了起来,“大哥怎么说,他肯不肯回来?!”
许近庭摇了摇头。
许芸失望地重新坐了回去。她发了一会怔,无精打采地道:“刚刚何苏玉过来,让我向大哥打听她三哥最近的学业,我同她说大哥生病了,只好来问你……”
许近庭“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何三?那不是何亚卿吗?有什么好打听的,亚卿近来功课做得很好,先生才点名夸了他,他上回还同我说他爹乐得赠了他块上等的龙麝香墨。”
许芸莫名其妙,“可周秦说何尚书觉得近来何三学问做得不好,又不敢去问学里的先生,这才跑来问我们。”
许近庭联想起方才何亚卿说的“家里以为置外室”一说,哪里还有不明白。他细细一想,顿觉不对,问道:“怎么又关周秦的事?”
兄妹两为着许大郎的事情一惊一乍,宫中,田太后则是焦躁得瞳白里都是血丝。
她对着侄子道:“你替我跑一趟桂州,张谦去领军,我实在不放心。”
田储狐疑道:“折老将军不是正去桂州,怎么又换成了张将军?”
田太后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她道:“才得了消息,折其护半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