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的花街柳巷中永远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门前楼上款款走过的女人浑身上下都写着风情二字。
城中最大的青楼叫做万花楼，这里身价最高的妓子不是外头人都知道的花魁娘子，而是深居简出，有价无市的美心姑娘。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城中富户卫家小公子的掌上明珠，要不是小公子还在念书，只怕早就把人藏到家里。
鸨母秦妈妈年轻时也算得上美人，接手万花楼之后，在副手的帮助下，生意越做越大，挤得其他家几乎过不下去，心宽体胖的缘故，很快就生了一身横肉，走起路来连地都要颤。
攀上卫家这棵大树后，美心在楼里的地位水涨船高，穿什么住哪里都是一句话的事。
卫公子拿她当心头肉，她又嘴甜，张口闭口就是卫郎，六郎，把卫公子迷得一塌糊涂。
秦妈妈推门进来，倚在窗边看水的美心回头看了一眼。
“妈妈怎么来了。”
秦妈妈一屁股坐在她边上，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肥润的手上套着一只金灿灿的镯子，和美心的手一对比，像猪蹄捧着葱尖，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孩子，卫家遭了难，你那卫郎只怕凶多吉少，你可有什么打算呀？”
美心抽出手，仍旧趴在窗台上看水。
“卫郎聪颖，定能逃出生天，妈妈何必担忧。”
“我自然也盼着他好，可咱们不能这么死心眼，总要做两手准备啊。”秦妈妈意有所指的拍着美心的手，副手玉娘命人送上一箱聘礼。
城中王老爷命人送来一箱珠宝，请美心入府为妾。
美心挑眉，露出诧异的神情。“妈妈快别说笑了，我如何能给王家做妾。”
卫家之事尚未尘埃落定，她若此时便找好下家，岂不是当众打卫子言的脸，若他将来真的翻身，还不知道会怎么对自己。
“卫郎是真君子，想必会体谅你的。”
秦妈妈说得轻巧，真到那天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撇清自己。
美心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秦妈妈的提议，奈何卫家情况实在不好，中间只派人来传话叫她安心，可外头传得这样凶险，怎么能安心。
王家催得急，秦妈妈怕官府追查下来，发现自己楼里的姑娘与卫家有关，到时再找个借口查抄了万花楼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觉得赶紧把美心打发走才是上上策。
玉娘劝道“卫家长子在京城做官，未必没有周旋的余地，妈妈何不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你没看见朝廷的人都进城了吗，要不了几天就要把人全都抓走。”秦妈妈焦虑的在屋里来回走动，得想个办法赶紧摘干净美心和万花楼的关系。
玉娘还想再劝，却被秦妈妈扇了一巴掌。“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照我说得做！”
软硬兼施之下，美心最终点了头，日子定在四天后，是王老爷让人看好的吉日，宜嫁娶。
美心换上大红的婚服，轻轻拍着南枝的头。“你来干什么。”
自从知道婚期已定，美心早早将一直侍奉自己的丫鬟调到别处当差，嘴上说不喜欢南枝伺候除自己以外的人，其实也是换着法子给她找活路。
南枝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抱住美心的腰。“姑娘走了我也不活啦！”
“胡说什么！你得活着，别做傻事。”
主仆俩小声说话，门却突然开了。
楼内头牌彩蝶大步走进来，目光轻蔑的扫过屋里大红的喜字。
“恭喜啊，你要出门了。”
上一个被人用轿子抬出去的人就是彩蝶，可惜她所托非人，两个月后便又被人卖了回来。
消沉了很久才重新爬上来，如今她靠绝妙的手段拿捏着男人的心，整个人像一株浓丽的牡丹，在男人的滋养下盛放。
国色天香，却淬着毒。
美心入楼第一天就被妈妈警告过，千万不能对男人动心，否则彩蝶就是她的下场，一眨眼十年过去，彩蝶年近三旬，全靠昔日名头撑场面，专程为她而来的人已经很少。
彩蝶不得已降价，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自己的颓势。
“彩蝶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今天没有客人点你吗？”
彩蝶冷笑着掐住美心的下巴，怨毒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摘下她发上大红色的牡丹，狠狠碾碎。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用牡丹！”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日渐衰老的脸上满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彩蝶眼神冰冷，脚尖用力，将掉在地上的花踩成烂泥。
“别以为出了门你的命就变了，一日为妓，终生下贱！你的命不会比我好！你不配！”
美心被彩蝶的指甲掐得疼，双手用力推开彩蝶，揽着镜子看下巴上深红的指甲印，再深一点就要出血了。
“我的命变不变，我不知道，可你的命到头了。”美心面无表情的看着气得五官扭曲的彩蝶，躲过彩蝶的动作，捉住她没有章法的手，反手就是两巴掌。
“你一把年纪不知检点保命，还三天两头的来招惹我，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着用力一推，掐着彩蝶的脖子把她抵到窗台上，身后是湍急的流水，背后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彩蝶惊慌的抓住美心的手。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放开我！”
彩蝶的声历色荏在美心看来不过是装腔作势，她一手按在彩蝶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拉住彩蝶的手，让她半个身子都悬在窗外，质问道“你的命，谁说了算？”
彩蝶还是不服，却碍于情势，只能忍气吞声的说“你说了算。”
美心却没有立刻松开手，笑得愈发冷漠。
“你最好搞搞清楚这里谁说了算，没有我，你以为万花楼还开的下去？”
秦妈妈干咳两声，美心松开手，将彩蝶推过去，笑盈盈的望着秦妈妈。“妈妈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找你麻烦，我来瞧瞧。”秦妈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美心，这丫头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美心了然的点了点头，“幸好妈妈来得及时，不然我这脸可就要被人弄破相啦。”
她下巴上那几个印子要是来晚一点估计都要愈合了，秦妈妈暗暗翻了个白眼，顺着美心的意思将彩蝶骂了一顿。
只要今天顺利把美心送走，万花楼就保住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美心站在窗口，河道上下游有两个村子，人不多，听说民风淳朴，如果她能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时间，等卫郎安顿好再投奔他，定能保一世荣华富贵。
只是不知道将要落脚的地方到底安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