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的拖拉机一开过来,就发现了这边的阵仗。
那名女记者,烫着时髦的披肩小卷发,白底黑色波点衬衫,西装裤,小高跟,手持一根棍子形的话筒,冲了上来:
“这位农民朋友,请问你们是从麦田刚回来吗?”
司辰:……你觉得呢?
他摆摆手,不说话,躲开了镜头。
后面的两位庄稼汉,更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也都憨厚一笑,摆摆手,先后离开。
记者很是尴尬,掩饰性抬起戴了银色腕表的左手,撩了一下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
好在,这是录制,不是直播,后期可以剪辑。
远远的,她看到了李富民一群人,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回来了。
女记者眼睛一亮,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快跑上前。
司辰径直走到小桥下的小河边,洗脸、洗头、洗胳膊,给自己降温。
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闷热天,他裹了一身臭汗与黄土,不清理不舒服。
只是脑子里,全都是颜立夏的笑脸,怎么都挥之不去。
出来一周,他想家了!
最后收割的那些麦子,被一辆辆拖拉机装载着,缓缓驶入晒谷场,脱粒。
只要雨滴没落下来,就务必抢收!
晒谷场已经搭起了篷布,准备抢收脱粒。
李富民带着女记者,走向晒谷场,兴致勃勃进行介绍。
脱粒机扬起冲天的灰尘与碎渣,随风乱蹿。
那名女记者,明显是抗拒的,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说实话,她之所以来这里,是想抢一波麦收遭灾的独家新闻。
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赵谚兄弟俩也来到司辰身边,蹲下来,清洗。
“兄弟,你看那女记者,被风眯了眼,都快哭了,嘿嘿~”赵谚大老粗一个,调侃:
“那姑娘,估计就没见过这种阵仗,头发都快成下了霜的鸡窝了,哈哈哈!”
赵议也附和一句:“可不是?来晒谷场,就别想干净,就她那打扮,黄土糊不白才怪!”
又有人过来,插话:“你们瞧,那么平坦的奶-子,那么小的屁股,能生儿子不?”
男人的劣根性,一旦开了这个头子,可就刹不住闸了,什么荤话都敢出口。
年代不一样,喜好都是相同的。
比如,后世的大学生,喜欢看路过的形形色色学姐学妹。
谁胸大谁飞机场,谁腿长谁腿短,谁黑丝谁吊带,谁大屁股谁平板……
又比如,再往后世,更多人喜欢看直播,讨论内容无外乎如此,甚至连是真是假是硅胶都不在乎了。
冷不丁,有人问了一句:“辰哥,嫂子好看不?”
作为见过真人的赵议,脱口而出:
“好看!嫂子长得很像电影明星,演聂小倩那个,可漂亮了!”
“真的?辰哥,你好福气啊!”
不等别人插话,赵议突然来了一句:
“哎、哎哎!想屁吃,嫂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都闭嘴!”
众人哈哈笑着,揭过这一页。
司辰的心思,早就飞到颜立夏那里去了。
要不是这边事情没完,账还没结——
他真是,恨不能现在就回去!
……
住院12天,颜立夏终于能出院了!
上午做完检查,司香兰看着b超单子,叮嘱:
“回去尽量卧床休息,千万不能干重活,你的伤口愈合情况还算良好。”
听着医嘱,颜立夏不停点头,心思早已飞走了。
她想念孩子!
也想念司辰~(????)~
办理完手续,司乐天自行车带着她,一起回家。
颜立夏还在坐月子期间,穿着司乐天早上出去给买的长袖衣裤,戴着帽子,宽大的丝巾包裹着脸跟脖子。
哪怕这是夏天,也要包裹严实,不能着风。
俩人回村,路过烧砖厂。
颜立夏望着那三间土坯房,一时间,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12天前,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司辰抱着她往医院赶。
没成想,是难产,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期间所承受的磨难与疼痛,如今回头想一想,自己都佩服自己,真的是好勇敢!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再艰难,她都挺过来了!
除了孩子,她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
她的丈夫,终于像个大丈夫了!
一想到司辰,颜立夏对于未来,充满了期待!
颜立夏思绪飞转间,俩人回村。
早早等在门口的司老太跟万虹,伸长脖子望啊望,盼归。
自行车绕过村集体,骑上青石小桥。
斜对面的司老太,喜笑颜开:
“回来了!快、快点鞭,回来了!”
特地请来的点鞭男子司奎,划拉一根火柴,点燃鞭炮——
噼噼啪啪!
“嫂子,你瞅瞅,我们都还没过桥呢,鞭炮放起来了,哈哈!”
司乐天边踩脚踏,边高喊:
“奶奶!妈!我们回来了!”
鞭炮声太大,对面的人听不见。
司老太又催司奎,道:
“我们立夏可是大功臣,龙凤胎哩,点,再点一挂!”
司奎赶在一挂长长的鞭炮燃放完之前,又点了一挂。
噼噼啪啪的声音,吸引了邻居们都来围观:
“咦,那不是司辰媳妇儿?这是出院了啊!”
“我瞧着,胖了一些。”
“乐天妈后院养的母鸡,都快被炖了一半去了,再不长胖,说得过去?”
“这小媳妇儿刚怀孕时,瘦的啊,都五个月了才显怀,谁能想到会是龙凤胎?”
“能怪谁?怪司辰那个瘪犊子喽,愣是不管。”
“哎,大柱妈,你可别这么说,人司辰现在好着呢。”
“可不是,在赵家垣拼命呢!
“听说,赵家垣的麦子,今年要是没有司辰,那可就遭殃了。”
“呦,说得你真瞅见了一样,谁知道那个二流子,在赵家垣怎么鬼混呢,一个礼拜不回来,指不定新欢都寻上了。”
“大柱妈,你咋说话呢?我儿媳刚从娘家割麦子回来,可是亲眼瞧见了,人司辰好好在赵家垣开收割机赚钱呢。”
“切~”
“你别不信,我儿媳说了,司辰这两天,为了抢收麦子,吃住可都在地里头呢,没日没夜!”
“呵呵,赚钱不要命啊,当心呀,有命赚,没命花!”
“大柱妈,你这话就过分了,人司辰好歹算你晚辈,你咋能咒人家?”
“我怎么咒他了?我说的是实话!哦,实话还不让说了?”
“大柱妈,你公爹当年逃难来我们司家村,要不是人司家老家主收留,哪有他的命?”
“对啊,人家还管他吃管他喝管他住,还给他张罗了娶媳妇,哪样不是仁至义尽?”
“我公爹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非要冠在我头上做什么?”
“哎,你这人!好,不说你公爹,你老汉当年娶你,你娘家非要二斗麦子做彩礼,还不是人司辰爷爷给帮的忙?”
“就是,那可是六零年,谁家有那么多麦子!”简直天价彩礼!
羊大柱的老娘提起这事儿更气愤,手中围裙一甩,撒泼:
“不娶才好呢!省得嫁过来守活寡,熬了这么多年,还被你们这些烂了舌根的不停翻旧账。”
“咋了,当年受一点芝麻大的恩惠,我就要一辈子抬不起头,在他们跟前伏低做小?”
“呸!这都新社会了,早没奴役人那一套歪理了!”
“少给我提当年那些破事儿,我不稀罕他们施舍!”
说完,大柱妈狠狠往地上呸一口,转身离开了。
围观的婶子们,简直惊呆了:
“这死老太婆,暴躁个啥?”
“对啊,咋就扯到奴役上头了?”
“不念人好,你就不念呗,咋还要记仇呢?”
大柱妈在路过司辰那锁死的新房大门时,得意洋洋翻了个白眼。
她的手,下意识伸进去衣服兜里,捏了捏微凉的钥匙,心内冷哼:
迟早有一天,老娘会住进去!
……
司辰这边,收拾干净后,换回了自己初来时穿的那一身。
这些天,他穿的衣服不是赵谚的,就是赵诚的。
赵议身高矮一些,他穿着小。
他自己的衣服,反倒被三婶子洗干净暂且收起来了。
晒谷场上收拾完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
原本骑着自行车离开的李富民等人,又慌里慌张跑回来了。
正好中午饭点,赵三家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年头,哪有什么特别的好东西招待他们,何况是农忙季节。
因此,所有人,一视同仁,一人一碗饸饹面。
人太多,还分流了一些,去到隔壁赵诚家吃饭。
屋内,大炕上摆放了两张矮脚桌,上面三四碟腌制小菜,一桌五个人。
司辰原本不跟李富民一个桌子,他却端着碗,在坑上蹭啊蹭,蹭过来了,道:
“你小子有点意思啊,肯下苦工,有个性,是个好料子。”
司辰眨巴眨巴眼,装作苦笑:
“李叔,要不是缺钱,谁肯受这样的罪?”
“哦?有多缺?我听听!”李富民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暗搓搓冒了出来。
先前,司辰收割麦子时下了他面子。
现在,他要逗一逗司辰。
“我得赚钱赎回我的婚房,那可是我爸给我置办的,我爸……已经去世了,我不能再丢了我的房子。”
司辰说得可怜极了,隐约还声音哽咽,眼含热泪。
李富民一听,顿时没了逗弄心思,严肃起来:
“赎回来?怎么回事?”
“周家沟的周子成,开了个地下赌庄,他故意给我做局,骗我去他那里,还一群人拿土铳威胁我,让我把婚房抵押给他们,我连跑都没机会。”
司辰心想,县太爷跟前告刁状,有权利不用,过期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