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呆呆地看着下面,这一幕又是刻骨铭心。
只见雷声隆隆,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本来是炎热的夏季,却让人感到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仿佛要天塌地陷一般,老百姓们都躲在家里,扯开被子蒙在头上,瑟瑟发抖。
陆家大院,尸横遍地,全家上下,老少四十五口,都躺在前院广场里,血流成河。
尸体前站着十余个衣着各异的人,有的穿着土黄色的的扶桑军衣,手里握着战刀。有的身上衣服挂满五颜六色的布条,头上戴着插满野鸡翎毛的冠帽,手里拿着鼓,还有两个竟然穿着宝蓝色满清的官衣儿。
而大院院墙下,站满了扶桑士兵,他们端着枪,枪上的刺刀滴着血。
在他们前面,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是一个身量短小的人,只有一米五左右,脸上戴着桧木刻制的般若面具,身上穿着雪白无纹的狩衣,头上戴着高高的乌帽,手上捏着桧扇,看不出男女。
他的左侧站着一个老人,穿着长袍马褂,老态龙钟,脸上的褶子摞褶子,拄着一柄乌木拐杖,看样子最少得有八九十岁。
右侧的是一个太监,穿着淡黄色的官衣,顶戴花翎,头发眉毛已经花白,脸上的皮肤松弛,站在那里昏昏欲睡,唯有两只微阖的眼睛里不时的闪过一缕寒光。
前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他的怀里抱着四具小小的尸体。
陆尔看到女儿的尸体,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刀绞了一样,痛彻心肺,他没空去想自己只是个魂灵,可为什么喜怒哀乐痛入骨髓都可以感觉到?
身量短小的人上前一步,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是羽生小夜,她微笑着撩起衣襟蹲下身来,用桧扇托起前世的脸庞,轻声说道:"陆君,只要你交出刻着藏宝图的玉佩,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将你送到扶桑,我也可以陪你过完下半辈子。"
前世口中咕咚涌出一大口鲜血,浸透了胸口的衣服,他咧嘴一笑,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显得有几分狰狞。
"羽生小夜,你设计让我逼死了我的妻子,让我悔恨终生,这又杀了我的义父,灭了我的全家,竟然还在妄想着盗取我们国家的宝藏,你特么的心可真是太大了。"
羽生小夜嫣然一笑,贴近青年的耳边:"陆尔,关东军今夜就会进攻奉天,你的国家就要灭亡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会费尽心思去对付你全家吗?况且,你杀了我的丈夫,我都没找你算帐,现在机会只有一次,是生是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陆尔在空中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抽泣了起来。这个扶桑女人,害死了自己的家人,还在大言不惭的对前世胡说八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尔的眼神逐渐涣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妻子在空中对他微笑,那笑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娇憨可爱,他低下头,看到前世搂紧了四个女儿的尸体。
羽生小夜脸色一变,扔掉桧扇,抓住前世的衣领她厉声尖叫:"陆尔,你不许死!如果你死,我会把你妻子和女儿,还有你的家人,挫骨扬灰,让他们永世不得安宁!你不许死!快说!藏宝图的玉佩在哪?你说!你快说!"
前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的嘴里不停的涌出鲜血,他不会告诉羽生小夜,他把玉佩埋在了妻子的坟墓里。
"晚了….小鬼子……爷去地狱等你…"话未说完,他猛地往后一靠,接着身躯一震,一柄巴掌大的解手刀插进了他的后心,前世瞪大了双眼,气绝身亡。
羽生小夜脸色苍白,她倒退了两步,恶狠狠地叫道:"八嘎!你们这些蠢货,我告诉过你们,在问出藏宝图之前,不许对他和他的家人下死手!现在他死了,还没有找到支那朝廷的宝藏,我怎么向天皇交待?怎么向陆军省交待?"
随着她的嘶吼,大雨终于落了下来,羽生小夜指着前世的身体,狠狠地说道。
"把他送到医院,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让他死!"
陆尔感受着雨丝从他身体中透过去的感觉,他俯视着下面的众人,心中杀气纵横!
他没想到,前世杀自己全家的竟然除了扶桑鬼子,还有人参与,那个老太监一定是清廷皇室中人,而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头,看穿着应该是东北的土财主一类的,前世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羽生小夜和扶桑人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有华夏人在其中,陆尔知道自己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被手下所救,可是扶桑人重兵围堵之下,孙桐,简又军等人都死在护送自己的途中,陆尔历经千难万险回到安平屯,只见一地的断壁残垣,整整一个村子,只活下来一个秦九…
这眼前的一幕,应该让自己看清的是除了小鬼子,还有仇人存在。
黑洞又出现了,将陆尔卷入了漩涡之中,陆尔只来看及看一眼女儿倒卧的小身体….
........
陆尔又出现在了黑夜之中,同样,这一天他记得非常清楚,民国二十二年,阳历十一月十八,阴历十月初七,忌甲不买入,午不遮盖。马日冲鼠,不宜祭祀,不宜动土,犯太岁,大凶……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东北的冬天冷的要命,天阴沉沉的,街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行人。
奉天城扶桑关东军总部,一栋五层高的大楼,后面是宪兵队,这里就是老百姓说的魔窟,只要进去的人就没听说有活着出来的。
街角拐弯处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卡车上堆满了箱子,箱子中间坐着一个双腿齐膝而断的男人,他的左半边脸已经没有了,看痕迹是让人用刀剜下去的,冷丁一看,能把人吓死,这个人是秦九。
他的身上捆满了炸药,箱子盖打开,也是炸药,这满满登登的一卡车炸药,绝对能把这条街夷为平地。
卡车的驾驶室里,花白头发,满脸胡茬的前世,趴在方向盘上,死死的盯着关东军总部。
前世的手直哆嗦,他掏出一个酒壶,猛地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喝的太急,呛得直咳嗽。
陆尔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前世,他发现,原来自己最恨的,其实一直都是自己,看着前世颓废的模样,陆尔的魂灵竟然有几分解恨的感觉!这个懦夫,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不光害死家人,还一手将整个东北拖入了黑暗之中,如果自己保护好大帅,不叫大帅被炸死在皇姑屯,那么关东军绝对没胆子进攻北大营,东北也不会沦陷,陆尔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一夜白头,除了内疚连累了家人,还有一个秘密,就是大帅的行踪,是他酒后泄露给羽生小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