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音低着头跪在羊奶色的沾绒地毯上，听到头顶传来的，顾老太太举止间充满烦心与闷火的声音。
茶杯碰铃哐啷的碰撞着，刺的人的脑袋疼。
顾北音想了想，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出来，双手高高捧至头顶，轻声道：“祖母，这是孙儿目前查出来的，黄姨娘安插在顾府的眼线和心腹名单。”
顾老太太的动作一顿，“都查清楚了？”
“回祖母，能查的都查清楚了，名单上一共七个人名，主要是在我母亲的院子里，以及孙姨娘，和三妹妹云溪院子里，父亲身边的那位罗伯，祖母应该是知道的，他本就是黄姨娘嫁过来时，一起跟过来的，后来被父亲看中叫到身边做事......”
顾老太太扶着额头说：“这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他不是连咱们顾府的管家都敢训斥吗，怎么，他也有什么猫腻不成？”
“是，他黄姨娘身边的一位老妈子暗中......有染，这事是孙儿事先意外得知丫鬟阿蓝与黄姨娘院子里的俊荣有染，然后在查俊荣的时候，查出了罗伯的事。”
“等等。”顾老太太两眉之间皱的都快竖起一道坑了，“你说的那个丫鬟阿蓝，又是谁？”
原来顾老太太还不知道黄安仪打算借树坑诬陷她的事。
于是顾北音便把今天在她院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一丝不漏的全部讲了出来。
顾老太太听完很久都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顾北音，“你怎么会知道黄安仪要暗算你呢？”
“是阿蓝在服侍孙儿的时候，不小心漏出了马脚，自从祖母吩咐孙儿盘查府中眼线的事情之后，孙儿便对丫鬟下人们对了个心眼，所以当时立刻便暗中调查了阿蓝一番。”
“呵，想不到陈悠然那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会生出一位如此狡黠聪慧的闺女......”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低头喝了口茶，别看她整日闭门不见人，敲鱼念经废寝忘食的，其实拿用了六七十年的脑子却是一点也不糊涂，低头见转眼，脑子已经转了恐怕几十遍了。
“你先起来吧。”她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不再咄咄逼人。
“坐那儿，陪我吃点点心，说说话，我这儿不常来人，来的人我也不见得喜欢，难得有了你这么个能跟我说的上话的，也是不容易......”
说着咯嗤啃了一口点心，然后眼冒精光的看向顾北音，只见顾北音神色自若，丝毫不见慌张。
“还别说，真有你父亲年轻时候的几分影子，遇见什么事儿了都不慌，心里有数，这样才能成大事啊！”
顾北音本来以为老太太说了那么多，是觉得她那件事办的不错，所以才夸奖她。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顾老太太这样看上去，活像个拿着糖果诱拐小孩的，身子已经入土半截的......老妖怪！
顾北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抬起眼眸冲老太太微微笑了笑，“祖母，孙儿就是再有本事，也绝对不敢和父亲比的，何况孙儿是女儿身，知道女儿家还是安安分分的好。”
老太太听到她这话，再次忍不住点了点头，“可惜了，你要是个男儿身，今天站在这里，不知道府中又是什么光景了......”
如果她是男人，以她的脑子，黄安仪绝对不至于敢在府中那么张狂，甚至已经到了横行霸道的地步。
女人再有娘家支持，却比不上夫家男丁的重要，可惜顾无量现在已经将近四十岁了，也没能生出来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儿子来。
这恐怕也是顾老太太隐藏在心中的疙瘩吧......
顾北音不远触碰雷区，所以便只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老太太忽然再次出声道：“其实跟你说了也无妨，你黄姨娘......她是不会再生下孩子的。”
顾北音惊了一下，本能的问道：“她怎么了？”
黄安仪如今虽说已经是三十三四的年纪了，可是再怀一胎也不无可能，怎么会不可能怀孕了呢？
顾老太太脸上漏出了冷笑：“她娘家势力是大，黄家都以为你父亲如今在朝中做官，背后肯定要看他们黄家的脸色，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去年你父亲被皇帝升了盐务监察史意味着什么？”
“盐务这方面的职缺古往今来，各朝各代都是调动频繁，有的因为忍受不住诱惑贪污受贿下马，有的因为行事不周全，得罪了他路人的利益被诬害或者暗杀，父亲现在做这个位置，肯定很危险吧？”顾北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错，是很危险，但是你父亲如今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一年了，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皇帝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你父亲，盐务监察史这个位置这么锻炼人，一旦皇帝决定动用提拔你父亲，那么以你父亲现在的这个年纪和见识手段，将来在朝中必将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
顾北音还真没想到这么长远，她配合着老太太自信满满的表情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父亲那么辛劳，总算有回报了。”
“你父亲的脑子好用，他自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要他继续就这么干下去，顶多两年，他就会被皇帝提拔，到了那时，别说黄家，就是当朝丞相，在你父亲面前也要以礼还礼了。”
喘了口气，老太太继续说道：“所以说，你父亲不会让黄安仪再怀上孩子，不然她万一生下男婴，那么黄家很可能会仗着这个儿子的身份，对你父亲的公务横插一手，以权谋私，那岂不是坏了你父亲的大计了？”
顾北音对老太太这头脑清晰，思路明确的一大段话在心中忍不住感到十分的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可是根本连往这上面想都没想过呢！
不过敬佩完，顾北音不禁更加堤防起这个老狐狸来，她好端端的给自己说这些干嘛？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至于这一点，他现在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