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相柳也有些束手无策,循着微弱的声响过去,他见小夭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指尖已满是鲜血,却还在本能地抠着青石板的缝隙。
相柳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小夭的脑袋重重的垂着,任他怎么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笔账,回去跟你慢慢算!”
他无奈地叹口气,抱起小夭,从屋子内飞出,一跃飞上墙头,只见街巷上亦是雾气弥漫,无路可走。
相柳回身看去,见潇潇一袭黑衣立于檐上。
潇潇抱拳作揖,“姑爷,请随我来。”
相柳未做多想,抱着小夭紧随潇潇身后,在迷雾中穿梭。
待穿出那片浓雾,潇潇停下步子,说道,“小姐先前差人给陛下报了信,陛下特命我来接应。奴婢来晚了,姑爷恕罪。”
“替我带句话给玱玹,赤水丰隆和涂山璟的人头,我要定了。”
“陛下料到姑爷会这么说,但是两位族长身后势力盘根错节,陛下说,此事要与姑爷从长计议。”
相柳笑,眼角却依然冷冽,“这几日我们会在玱玹的老宅疗伤,他要计议,可以来老宅寻我。待小夭清醒之后,我们就会离开。”
潇潇莞尔,别人都是求着去见陛下,就连紫金宫的妃子也不例外。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叫陛下去见他的,现今恐怕也就他们夫妇俩了。
“陛下还吩咐了,若是需要什么灵药,请尽管开口。奴婢会悉数送去老宅。”
相柳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说,“小夭体质特殊,寻常的灵药不管用。不过…她怕疼,备些止痛的灵药即可。”
“奴婢明白,稍后就送来。”
“多谢。”相柳的脸上变幻出冰晶面具,遮去容貌。他抱紧小夭向老宅的方向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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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睁开眼时,天已敞亮。自己正躺在床榻上,根据周遭熟悉的布置,应是她曾经在轵邑的屋子。
榻边的矮几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些空瓷瓶。
距她不远处的玉榻上,相柳正端坐着,眉间戾气凝集,似随时都要置人于死地。
她直挺挺地躺着,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心里又喜又怕。
喜的,是暗夜迷雾中,雪白的身影大杀四方,突出重围,向她款款而来的景象…不是梦。
怕的,是相柳临走前的关照她当了耳旁风。他这人那么小气,肯定会生气的。但是….难道要她收了回音珠,置之不理,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小夭又悄悄闭上眼,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哄好这九头妖怪。
“我叫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相柳的声音冰冷,怒气仿佛已压制不住。
小夭偷瞄他一眼,又赶紧把眼睛闭上,喃喃道,“我好难受……夫君….我难受….”
相柳走到榻前,见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怒气散去。他觉着小夭是装的,可又怕她是真的难受,琢磨片刻后,硬邦邦地问,“哪里难受?”
“我….我头痛。”
相柳在她榻沿坐下,给她盖好被子,手掌贴着她的额头,说道,“如果头痛,就再睡会儿。”
小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带了点撒娇地说,“手也痛。手心痛,手指痛…哪哪都痛…”
“是吗?”相柳盯着小夭看了一会儿,又说,“把手给我,帮你揉揉。”
“不….不用了,我突然…也没那么痛了。”
相柳伸手进被窝,握住小夭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是这里吗?”,说话间,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手心。
小夭不吃痛,整个眉头都皱得快要拧起来,赶紧回身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告诉我,他们怎么伤的你?”
“他们用了个阵法审我。”小夭想到自己的手还被相柳握着,不敢含糊,连忙和盘托出,“我记得你以前教过我,遇到能迷惑人心智的法术,就一定要在肉体上找一个更吸引注意力的点,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那个点上。所以我就只能刻破自己的手心。既不会被他们察觉,又能让我集中精神。”
相柳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她。
小夭无视他,继续说道,“这办法果然管用,他问的每个问题,我都能按自己的意愿回答他。可是后来法阵越来越强,我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赤水丰隆问我,防风邶与九命相柳是什么关系。我想,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答案,就干脆忍住,死都不回答他。”
说罢,小夭甚至有些得意,“我聪明吧?”
相柳想到她手心里深可见骨的一道道印痕,还有指尖的血肉模糊,严重的手指连指甲都已近乎脱落….顿觉心疼不已,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威胁:“真想狠狠抽你一顿。”
小夭坐起身子,把手举到他眼前,整只手都已被他包扎妥帖,从指尖到手腕,裹得像个某种动物的蹄子,“我都伤这样了,夫君您还舍得抽我吗?”
相柳看着她的手,似陷入沉思,片刻后又问,“赤水丰隆问完那个问题之后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小夭乖巧的点点头。“只觉自己被困在一团白茫茫的迷雾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
“你用小弓射杀了涂山璟的两个暗卫,你还记得吗?”
小夭摇摇头,涂山璟的暗卫能近距离徒手接她的箭,她居然能一箭射杀两个?她有些沮丧,那么值得骄傲的事她居然不记得了。
“你还觉有哪里不舒服吗?”相柳又问,这一次是真的关心她的伤势。
小夭揉揉额头,“有点头痛。”
她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骗你。”
相柳伸手把她的眼睛合拢,淡淡地笑着,说:“睡一觉吧,会好起来的。”
“相柳,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每次醒来,看到你在身边,就会很安心,哪怕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小夭絮絮叨叨地说着,如梦中呓语。
随着相柳的灵力注入,她的头渐渐垂靠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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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感觉自己才合上眼,就陷入一个困顿的梦境。
梦中她站在一处山崖边上。
山崖空旷,只有风在耳旁呼呼的吹着,云雾从山崖下翻涌着,缓缓漫上,才一会儿功夫就将她吞噬,周遭陷入一片混沌。
小夭心里觉得有些害怕,禁不住轻声地叫:“相柳,你在吗?”
“小夭。”迷雾中,粗布衣的男子身形渐渐清晰,“小夭,是我,叶十七。”
小夭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粗布衣的男子向她伸出手。
“璟,只有你,不会舍弃我。”小夭看到在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人,正向粗布衣男子走去。
她猛然转身,害怕得往反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喊,“相柳,相柳。”
跑着跑着,她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要坠下去时,一双强有力的手接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
白衣白发的人,眼里含着笑意,那张干净清冷的脸因这一丝笑容,显得不那么令人畏惧。
相柳温柔地拥着她,“小夭,我在。”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小夭缓缓睁开眼,籍着微弱的月光,清冷的脸庞近在咫尺,他银白的发丝随意地铺洒在枕榻上,如银河散落人间。
“醒了?”相柳淡淡地问。
小夭轻嗯了一声。
“又做噩梦了?”相柳又问,抬手拭去她额间的细汗。
小夭抚着他的发,像丝缎一般顺滑柔软。
“下午玱玹来看过你。他看你睡得正熟,就没有叫醒你。”相柳沉默了一瞬,又低声说,“你在法阵中反抗得太激烈,伤了元神,所以才会噩梦不断,有时还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元神虽无法修补,但我们耐心滋养,假以时日,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来日方长。”
相柳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小夭听着听着,只觉心里的不安与恐惧都被驱散,困意再次席卷她。
夜色如水,一片静谧。
相柳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以后再敢对别的男人说情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夭猛地睁开眼睛。
“幻境中也不行!”
小夭张张嘴,刚想辩驳什么,相柳已闭上眼,“睡觉,尽快把你的伤养好。”
小夭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合眼。
将睡未睡间,柔软的清凉落在她额上,久久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