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菲缅科命部下给索科夫等人端来了茶点,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索科夫在聊天时,因为担心错过了列车的发车时间,不时地抬手看时间。
特罗菲缅科见了,好奇地问:“索科夫将军,我看你在不停地看手表,是不是还有其它的事情?”
“也没有什么事情。”索科夫向特罗菲缅科解释说:“我担心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错过了火车发车的时间。如此一来,我就能麻烦你给我们找辆车,送我们去维也纳了。”
“哦,你原来是担心列车不等你,就直接发车了。放心,这不过是小事一件,交给我来处理吧。”说完,特罗菲缅科就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说道:“我是特罗菲缅科,给我接火车站。……火车站吗?我想问问,有一列来自莫斯科的列车,停在几号站台,今天几点发车去维也纳……”
当索科夫听特罗菲缅科给火车站打电话时,心里顿时踏实多了,只要特罗菲缅科和车站打过招呼,那么只要自己没有返回列车,列车就绝对不会发车。
果然,打完电话的特罗菲缅科放下电话后,走过来对索科夫说:“索科夫将军,我已经和火车站说好了,只要你没有返回车站,那么列车就不能发车,你就放心待在我这里吧。”
“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一个电话的事儿而已。”特罗菲缅科说完这话,忽然言归正传:“索科夫将军,你想必也知道,在解放基辅的战役中,我们这个集团军只是充当了预备队,并没有参与对城市的进攻,所以很多的荣誉都落到了友军的身上。”
索科夫当初在听说在方面军部队里战斗力最强的第27集团军,在基辅战役中,居然沦落为预备队时,心里很是不满,他甚至在想,若是自己不是因为负重伤脱离了战场,没准第27集团军就能成为第一支冲进基辅的部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思渐渐淡了,命里没有莫强求,既然自己已经不再担任第27集团军司令员,那么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就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此刻听到特罗菲缅科旧事重提,便摆了摆手说道:“特罗菲缅科将军,我听说好像是因为部队在战斗中减员严重,从而丧失了担任主攻的能力,就被上级安排担任预备队。”
“索科夫将军,不怕你笑话,这可能和我的指挥水平有关。”特罗菲缅科出人意料地说:“自从集团军成为方面军预备队之后,我就不止一次地听下面的指挥员说,我的指挥水平不如你,如果由你来指挥的话,某一场战斗我们不但可以赢得漂亮,甚至连部队的伤亡人数也能大幅度下降。”
索科夫呵呵地笑着说道:“特罗菲缅科将军,那些指挥员都是乱说的,我哪里有那么厉害。”
“我最初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也很不高兴。”特罗菲缅科说道:“但我仔细查看过你所指挥的那些战斗之后,发现自己的指挥水平与你真的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索科夫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望着特罗菲缅科的眼睛,他想搞清楚,对方究竟是真的佩服自己呢,还是在故意说反话。
“比如说库尔斯克战役中,由于瓦图京的指挥不力,导致我军南线的防御出现了巨大的纰漏。”特罗菲缅科正色说道:“为了挡住曼斯坦因部队的疯狂进攻,最高统帅部连着从草原方面军调了两个集团军过来,却依旧无法挡住德军凌厉的攻势。但随着你所指挥的第27集团军进入战场,战场的局势就朝着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特别是德军的几个党卫军师,在你所指挥的部队的打击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科帕洛娃虽然在报刊杂志上见过索科夫的战绩,不过那些面对民众的刊物,很多东西是无法刊登的,因此她所了解的内容也是非常有限的。此刻听到特罗菲缅科在当面夸奖索科夫,并一一列举索科夫所取得的一系列战果,她在旁边也是与有荣焉。
索科夫耐心地听完特罗菲缅科对自己的夸奖,随后慢吞吞地说:“特罗菲缅科将军,你真是过奖了。其实说到指挥水平,我充其量只能算中流水平。真正懂得指挥打仗的,是朱可夫元帅、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科涅夫元帅他们,我所打的那些仗,如果由他们来指挥,没准能取得更好的战绩。”
“索科夫将军,你真是太谦虚了。”特罗菲缅科笑呵呵地说:“自从战争结束之后,闲着没事,我就对各条战线的主要指挥员进行过研究。通过研究,我发现有些战役就算由三位元帅来指挥,他们的确能取得胜利,但部队的伤亡却绝对小不了。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中,别的部队面对德军的打击,都是节节败退,唯独你的部队却能取得胜利,这难道不是战术水平高超的表现吗?”
听特罗菲缅科说起了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索科夫不免有些技痒,他问对方:“能给我找一张哈尔科夫的地图吗?”
“没问题,”特罗菲缅科再次起身走向办公桌,翻找平摊在桌上的地图:“我前两天正在研究这场战役,地图是现成的。”
等特罗菲缅科把地图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之后,索科夫先是快速地看了一遍地图,然后向对方讲述起来:“特罗菲缅科将军,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爆发时,我军不管是在兵力和装备上,都处于绝对的优势,而且因为不久前刚刚结束的斯大林格勒战役,越发地刺激了我军的士气。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谁说我们可能会被德国人打败,肯定会被当成敌人的间谍,你说是不是?”
“是的。”特罗菲缅科点头认可了索科夫的说法:“要是我听到哪个部下敢说这样的话,没准直接拔枪毙了他。索科夫将军,你继续说下去,给我介绍介绍当时的情况。”
“曼斯坦因心里很清楚,在兵力和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要想挡住我军两个方面军的猛攻,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他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术。”索科夫指着地图说道:“他的部队,基本是和我军一发生交战,就开始大踏步地后撤。我军虽然表面上收复了大量的国土,但为了守住这些地方,我们不得不抽调兵力布防。如此一来,我们的战线拉长了,后勤补给点从最初的一两百公里,变成了上千公里;而且用于进攻的兵力,也变得薄弱。
再看看德军方面,由于曼斯坦因不断地收缩防线,他们的兵力并变得集中,甚至在局部地区对我军形成优势。曼斯坦因发现我军的进攻势头减弱之际,就果断地发起了反击,而我军因为兵力分散,补给严重不足,面对德军的反攻,自然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哦,原来是这样。”
“曼斯坦因很聪明,他心里明白,只要是他放弃的土地,我军都会去占领。我军虽然在不停地分兵,削弱进攻部队的力量,但最高统帅部看到收复了这么的的土地,却会对下面的部队提出表彰。受到表彰的部队指挥员,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轻敌思想,以为德国人已经不堪一击,只要自己的部队向前推进,甚至不用打,对方的防线就会土崩瓦解。
兵力分散,指挥员产生轻敌思想,再加上后勤补给无法及时送到的不利因素,使我军无法在德军实施反击时,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从而导致防线被敌人逐一突破。”
“索科夫将军,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特罗菲缅科继续问道:“但你所指挥的部队,是怎么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接连取得胜利,扭转局面的呢?”
“特罗菲缅科将军,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就算总的兵力无法与敌人相提并论,但你只要懂得集中兵力,那么就有可能在局部对敌人形成优势。”索科夫说道:“只要我的兵力和装备占优,难道还不能打胜仗吗?”
经过索科夫的耐心讲解,特罗菲缅科想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
等索科夫的讲述告一段落之后,他又试探地问:“索科夫将军,在即将开始的实兵演习中,你对我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索科夫想了想,回答说:“飞机炸、大炮轰,坦克掩护步兵冲锋的战术,在今后的十几二十年内,还是可行的。但如果在大规模的战争中,使用这样的战术,打到最后,有可能演变成一场消耗战。谁的兵力多,谁的装备多,谁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特罗菲缅科从索科夫说的这些话中,敏锐地察觉到索科夫没准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战术,便小心翼翼地问:“索科夫将军,如果由你来指挥这样的进攻作战,你会怎么做呢?”
索科夫一向都认为苏军的战术思想落伍,而是过于呆板,打仗就靠着人海战术来取胜。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未来的战争打的是高科技,兵力和装备的多寡,不再是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他本不想说自己所了解的那些新战术,但耐不住特罗菲缅科的苦苦相求,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说道:“特罗菲缅科将军,我有一种不成熟的想法。我军在正式的地面进攻开始前,就应该想办法动用自己所拥有的远处火力,对敌人的防御阵地和纵深实施不间断地打击。等基本摧毁了他们的防御力量之后,我们再发起全面的进攻,就能把部队的伤亡降到最低。”
原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能给特罗菲缅科一个启迪,谁知话刚说完,对方却摇着头说:“索科夫将军,我觉得你的这种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你想想,如果我们对敌人的防御阵地和防御纵深,实施不间断地打击,难道敌人就会坐以待毙吗?我想他们肯定会实施反击的,到那时候,就有可能演变成类似于一战时期的阵地战。”
见特罗菲缅科听不进自己的意见,索科夫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之后,索科夫就起身告辞:“特罗菲缅科将军,时间不早了,我要尽快赶回车站。”
“索科夫将军,时间还早呢。”特罗菲缅科见索科夫要离开,竭力挽留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吃顿饭再走吧。”
索科夫对特罗菲缅科说了那么多的肺腑之言,无非是因为对方如今所指挥的部队,是自己担任过司令员的部队。但如今看来,自己是对牛弹琴,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因此他婉言拒绝了特罗菲缅科的挽留,态度坚决地离开了这里。
从大楼里出来后,谢廖沙看到索科夫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趁着旁边没外人的工夫,低声地问:“米沙,你怎么了?我看你离开特罗菲缅科将军的办公室时,就一脸的不高兴,出什么事情了吗?”
“谢廖沙,我想你也看出来,特罗菲缅科请我到这里来,无非就是想问问我,在下月的军事演习中,他要怎么做,才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并引起上级的关注。”
“嗯,我的确看出来了。”谢廖沙点点头,有些不解地问:“但他什么时候说错了话,惹得你不高兴呢?”
“我最后不是告诉他,说我有一种不成熟的战术想法,想和他探讨一下。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谢廖沙和索科夫是老朋友,自然了解他说话的风格,刚说完这话,猛地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米沙,难道你所说的不成熟战术,是你这几个月琢磨出来的吗?”
索科夫告诉特罗菲缅科的那些战术,是后世米国对付伊拉克的新战术,他不过稍作修改。但特罗菲缅科却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这种战术的优越性。正是因为如此,索科夫才没有兴趣继续谈下来,迫不及待地选择了告辞。
“没错。”反正这种战术要等四十多年以后才出现,此刻索科夫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这种战术当成了自己的首创:“从远东返回莫斯科之后,我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写书,就是琢磨一些战术。刚刚对特罗菲缅科将军所说的战术,就是我刚琢磨出来不久,打算在实兵演习中进行检验的新战术。
但如今看来,特罗菲缅科将军根本就不是一个识货的人,我也懒得和他再聊下去。还不如早点返回车站,等着列车把我们拉到维也纳,这样我就能早点见到马利宁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