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恪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漂浮在一片烈焰之上,天空是赤红色的,脚下也是一大片火海,热浪一浪接着一浪不住的朝他袭来。
这是哪里?他又死了吗?那一大片火海就好象炼狱一般,他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淡笑,是了,没准就是地狱,如他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死后哪里还奢望升入天界。下地狱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只是这片炼狱似乎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烈焰吞噬着他的身体,他感觉不到痛,只感觉到一阵阵让他窒息的热。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片火海之中煎熬多久,上一世的一切就好像画片一样一幅幅的在他的眼前缓缓的划过。
母妃!他眼见的看到了其中一副画面。他的母妃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离世了,他对她的印象并不算深刻,或者可以说已经忘记了。可是在这里。似乎将他脑海之中的所有隐藏部分全部都挖了出来。
他几乎没有感受过母亲的爱怜与照顾,当母妃死后一段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个人过的。宫女和太监们嫌弃他哭闹,会故意的恐吓他,只要他一哭,他们就暗地里的掐他,那时候他两条手臂几乎都是青紫的。就连乳娘都认为他出身低,还是个没娘的孩子,没有像别的皇子那般有着显赫的母族,而十分的嫌弃他。当他被人送去德妃娘娘那边寄养的时候。他很开心,以为自己的生活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一切依然会照旧。
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云翼的,他只有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的份。他渐渐的变得沉默,不愿意说话,因为他发觉只要他一说话。一告状,等待他的就是更加严厉的惩罚。还好,他遇到了自己的师傅,一个在宫里看似默默无闻的侍卫。师傅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若是想要别人看的起你,你要有被别人看得起的资本。
那时候他有资本吗?没有。他只能默默的努力,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次练武有进展的时候,师傅会笑着摸着他的头,夸他厉害。他会想,若是他的母妃还在,若是他读书读的好,母妃也会如此摸着他的头,带着无限温暖的笑容赞许他。他真的不想自己的母妃走的那么早,哪怕她的出身很低。这样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个至亲之人来爱他,护他。可惜,没过几年,就连一直教他武功的师傅也忽然之间消失了,只留了一份信和基本秘籍给他。
他又是独身一个人。
就在云恪静静的看着从眼前划过的画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牵住了他,他大惊,转眸,只能在模糊之间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是一名女子。火阻隔了他的视线,那名女子的身周环绕着火焰,让他看不清楚她的脸。那手略带着几分淡淡的凉意,冲淡了火焰炙烤时候发出了热力,让他无比的贪恋那样的感觉,他握住了那只手,想要索取的更多,更想要将那女子从烈焰之中拉过来,是母妃吗?一定是了!只有母妃才会冲入这片烈焰之中护他救他。他冰冷如寒霜的面容有了一丝的裂隙,母妃,他失声叫了出来。
当他察觉到那只手有要离开的趋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的害怕,他好不容易在这里等到了一个人,若是她离开了,他就又是孤身一人了。他死死的拽住那只手,苦苦的哀求着,母妃,不要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那个人从烈焰的环绕之中拉出来。他不怕火,他怕的是一生的孤寂。
在那个位置上的孤寂是可怕的,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再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的护你,爱你,所有人接近他都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
他紧紧的箍住那个人腰,感受到她身上的清冷和柔软,他想,若是在这里能紧紧的拥住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她不开口,他也愿意,至少他不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了,他很累,很累,他只想暂时的睡一觉,她给他带来的感觉是无比的舒适和安心,安心到他完全不用害怕她会害他,在这种鬼地方,害他又有什么用?她能来这里,陪他一起到炼狱之中,那她还对他有什么图谋呢?
所以他想找一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的睡去,可是。。。。。他的颈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然后一切都泯灭下去,没有火焰,她也消失了,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席卷。
不能就这样下去,他要离开这里!一个强烈的念头支撑着他,云恪忽然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纬帐,鼻端传来的是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他甚是不喜。
云恪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这里是。。。。。。他转眸,透过灯火,看到了轻纱帐外,房间中央的圆桌边趴伏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那个窈窕的身影是谁?是顾雨绮吗?云恪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了一丝的悸动和希冀。
“来人。”他低声呼唤了一下,惊觉自己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像是被砂砾磨过一样,喉咙也是一片火辣,一张嘴就能冒出烟来那样。
伏在桌子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人猛然惊醒,她快速的站起来,转过身,疾步走来,“奴婢黛眉见过王爷,敢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隔着轻纱,云恪看清楚那名少女的样子,甚是美丽,脸上还带着几分刚醒的惺忪,不过。。。。云恪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不是她,居然不是她!不是顾雨绮那个女人!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愤怒,是心底的失望而衍生出来的。
“顾雨绮呢!”他寒声问道,“本王不是说叫她来伺候本王的吗?你又是什么东西!”他丝毫没有掩饰他心底的不悦。
黛眉被那凛冽的声音吓了一跳,在家里,无论是鲁昂怀玉还是顾雨绮对她们几个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说过什么重话,即便她们做的不好,也是耐心的指导。
黛眉忙跪了下去,“回王爷的话,我家小小姐已经照顾王爷一天一夜了,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奴婢才自告奋勇前来替换小小姐,让小小姐回去休息。”
一天一夜?云恪闻言将眉头又皱的紧了些,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他微微的一挪动身体,感觉到后腰传来一阵刺痛和不适。他抬手摸了摸,在腹部又被人用白布包裹了起来,他的后腰。。。。。
“本王的腰怎么了?”云恪问道。
“回王爷,您后腰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好,连日奔波让伤口化脓了。所以才引起了高烧。”黛眉说道,“小小姐做主,让大夫将您后腰的腐肉全数刮去,所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我们家小小姐,小小姐说要是要命的话,就不要肉。”
难怪会这么痛。
要命就不要肉,这是什么话!云恪不悦的哼了一声。
“王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或者是需要什么?您可以吩咐奴婢,奴婢去办。”黛眉见床上的人没了动静,等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
“去叫你们小小姐来。”云恪冷声说道。
她居然不好好的看着他,自己先跑了!一天一夜又如何?若是在上一世,能得到他如此的青睐,哪怕叫她守护三天三夜她应该也是甘之如饴的吧。。现在居然一声不吭,都不等他醒来就跑的没影子了。不过。。。。一天一夜吗?云恪貌似又觉得自己的怒气下去了一点。
“是。”黛眉虽然心底不愿,但是还是应了下来,小小姐才会去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啊。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是王爷,还是小小姐得罪过的王爷,算了,忍一时海阔天空。她们在云恪昏迷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所宅子,但是大雨不停,外面的形式也确实恶劣,十几个流民不怕,可是外面是成千上万的难民,要是上杆子抢她们的东西,顾雨绮和梁怀玉是自问没那本事护的住的,况且现在他们还有二十几个手无寸铁需要人保护的村民。池围农技。
即便是出去了,能朝哪里走呢?恒江到处在决堤,别说是渡江了,上游和下游都去不得,朝南?回到京城?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况且能不能安全的到达京城又是一说,难民潮,瘟疫,马上京城的城门也会关闭,进不了城,一样不安全。
所以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暂时留在此处,静观其变的比较好。
顾雨绮不敢说她是将云恪打晕的,只说是他自己烧迷糊了,才会昏睡这么久。其实她也挺担心的,就怕自己下手太重,将这个人打成植物人。不过还好,那大夫说他是之前失血过多,之后又不分昼夜的赶路,体力透支,再加上后腰的伤口化脓了,连续烧了几天才会如此。
至于他后腰的伤口,大夫不敢动,还是顾雨绮当机立断,让大夫将那些腐肉刮去。
再不懂医,顾雨绮也有常识,若是任由腐肉在他的身上,只会越烂越厉害。大夫是惧怕云恪的身份,所以不敢轻易的下刀,顾雨绮让赵武去找大夫的同时也将江夏郡守给找来了,毕竟是一个王爷住在这里,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也是不妙的,要找个见证来。在一个郡守的监视下给一个王爷动刀子,那名连一个七品官都不曾见过的老大夫感觉到压力山大啊。
倪刚之前见到梁怀玉已经觉得见到世间少见的大美女了,如今再一见顾雨绮,顿时惊为天人,同时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为何安王殿下执意要住在这里。他收起了自己的色迷迷的眼光,安王殿下看中的人,有岂是他能肖想的。
顾雨绮已经睡下了,又被黛眉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染墨帮着黛眉七手八脚的将顾雨绮稍稍的整理了一番,这才将顾雨绮推出了门外。
顾雨绮含恨看着黛眉和染墨站在门口朝她挥动着小手绢,只能仰天长叹一声,认命的朝云恪的房间走去。
苍天啊,大地啊,来一个雷将屋子里那个人劈死吧!顾雨绮无语的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忽然一个惊雷在顾雨绮的耳边炸响,吓的她一缩脖子。
贼老天,你都帮云恪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和他穿一条裤子的!顾雨绮很是无语的愣了一会,才举步走进了云恪的房间。
“民女顾雨绮见过安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顾雨绮进去之后就屈膝行礼。
顾雨绮进来的时候,云恪正在研究自己胳膊上的痕迹。
他刚才想翻身,却感觉到双臂上一阵不适,一碰就痛,小时候一直被宫女和太监们掐大了的云恪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忙撸起了自己的衣袖,果然。。。接着灯火,他的两条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青紫的淤痕。
云恪怒了!是谁干的?
就在这时候顾雨绮进来了,他猛的一转头,看向了轻纱之外那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刚才那个小婢女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只有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一丝冷意浮动在他的眸光之中,他缓缓的开口,“顾雨绮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声音之中刺骨的寒气,让顾雨绮不禁微微的一颤,完蛋了,一定是掐他露馅了。
“王爷指的是什么?民女不知。”顾雨绮装傻充愣,摆出了一副无辜的声调说道。
“给本王滚过来!”云恪怒道。
他素来清冷,几乎喜怒不形于色,不过每每遇到这个女人,他就觉得自己的怒气会马上失控。
“是是是。民女这就滚过去。”顾雨绮站了起来,看似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过去,实则心底已经如同擂鼓。她还是习惯性的害怕云恪,虽然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要怕,有什么好怕的,上一世连放火烧自己这种蠢事都干了,还有什么是能阻挡她的?但是一靠近云恪,她还是会失去冷静,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他,但是下意识的又觉得自己不甘,是不甘上一世的全心付出,每每遭到他的误解那份不甘就会多一点,渐渐的积累在心底,所以才会有最后的大爆发。
她和他不是同一是时代的人,误会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尤其当身边还有其他的阻力的时候,例如张宛仪,他们的误会就越来越多,开始顾雨绮还会试图是分辨一下,但是结果并不理想,最后多到连顾雨绮都懒的去解释了。
站到了云恪的床边,顾雨绮抬手将纱帐挽起,“王爷,民女来了。”灯火之中,她巧笑倩兮,亭亭玉立在床前,云恪愣眉怒目,双唇紧抿,只是将自己的手臂抬起,让顾雨绮看清楚,随后才冷冷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哎呀。”顾雨绮故作惊讶,抬起了纤纤玉手一捂自己的樱唇,表情夸张到她自己都想笑。“这是怎么回事啊。王爷的手臂怎么了?”随后她做出沉思状,然后恍然,“哦,民女知道了,一定是大夫给王爷医治的时候需要王爷的侍卫翻动王爷的身体,所以。。。哎呀那些侍卫们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说完她笑着看向了云恪,“王爷不用生气,那些人也是为殿下好。所以王爷不要怪罪他们。”
云恪觉得自己快被顾雨绮给气笑了,明明是她做的好事,偏生要推到他的侍卫身上,好吧,既然这样,“来人!”云恪凝声喊道。
“王爷。”门外的守护侍卫应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
“帮着大夫翻动本王身体的都是谁?”云恪盯着顾雨绮,问那侍卫。
“回王爷的话,那时候当班的是杜夏。”那侍卫回到。
“那好吧,让杜夏去领二十军棍!”云恪淡淡的说道。
杜夏!二十军棍!我去。顾雨绮立马脸色微微的一变,自己不过一句戏言,就害的杜夏被云恪打二十军棍。云恪你够狠!不过自己也是蠢,在云恪的面前耍什么小聪明,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性。
“王爷。”顾雨绮马上出声,“不管杜夏的事情。”她收敛了脸上的嘻皮笑脸,在云恪的面前跪了下去,“王爷能不能收回成命?”
“哦?”云恪压制住心底的那种翻涌的感觉,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雨绮,杜夏,她果然是记得他,并且对他存了心的。“你若是能说服本王,本王才会收回成命。”
“王爷能否让那个侍卫退下。”顾雨绮敛眉说道。
“你先退下。”云恪倒也从善如流,对刚才进来的侍卫说道。“杜夏的事情暂缓。”
等侍卫离开之后,他才转向了顾雨绮,“说吧,怎么回事?”
“是王爷在昏迷的时候抓住民女的手不放,民女一着急用力猛了点,所以才损伤了王爷的身体。不关那侍卫和其他任何人的事情,一切后果都是民女造成的,若是殿下要罚,民女愿意领受。殿下执意要打民女板子,民女也愿意挨,只是民女身子孱弱,若是挨了二十板子之后,只怕是不能伺候王爷了。”顾雨绮咬牙说道。
她这一番话让云恪听的又惊又怒还有点说不出的好笑。
原来自己在炼狱之中抓住的不是母妃的手,而是顾雨绮的!!这个认知让他惊的无以复加。怎么会是她!她给自己的居然会是安心的感觉?弄岔了吧。一定都是幻觉。
他怒的是,事到临头了,她还在自己的面前耍滑头,要挟自己,领了板子就不来伺候他!
他叫她既领板子,爬也要爬来伺候他!
还有她为何那么维护杜夏,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刚才换成另外一个侍卫她还会如此的乖巧的马上承认吗?
诚然,就算是因为自己紧紧抱住了她的缘故,但是她也没必要下如此的狠手吧,他两条手臂都青了好吗!还说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缠绵病塌也不看看起因是什么?到底是为了谁才会失血过多,后腰的伤口恶化也是因为她好吗!
这个女人不知道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忘恩负义。
“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打你是不是!”云恪的双眸冒着怒火,冷冷的质问道。
“王爷当然敢。”顾雨绮心底一凛,不过还是勇敢的迎着云恪的目光,看向了他。
死女人刚才耍滑,现在又硬气了起来是吗?顾雨绮的表情让云恪心底更怒,挑战他吗?好啊!云恪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来人!”他沉声说道。
门口的侍卫再度进来。
“将这女人拖下去,打二十军棍!”云恪想了想,“看在她是女子的面上,打十军棍就好了!”二十军棍下去,顾雨绮只怕真的要被打伤了,常人五军棍都受不起,一想到这里云恪第三度改口,“三军棍。三军棍小惩大诫。”随后马上又改口,“不用拖下去了,就在这里打!”
顾雨绮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恪,眼底流露出的神态让云恪忽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为何他要心虚!趁机报复,掐伤自己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可是他分明透过这样的目光看到了上一世烈火之中的那个女子,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不再是万般的依恋和爱意,而是透着愤怒和不甘,还有绝望。。。。。。
心狠狠的一抽,云恪忽然感觉到很害怕。只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而且再三的变更,若是现在说不打了,岂不是他王威不在?
死女人干嘛这样看着本王,难道开口求情一下会死吗?
只要顾雨绮一开口求饶,云恪保证他会马上收回成命。他也不过就是想吓唬她一下。谁想真的打她了?
他是气恼她的不服,气恼她对杜夏的刻意维护,气恼她居然可以在掐了他两臂都是淤痕之后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气恼她不说真话,气恼她在自己面前耍滑头。
很快就有其他侍卫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棍子是临时找的,谁没事带着军棍到处跑,云恪看着那棍子比军棍要细很多也轻很多,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打上去应该不会太痛吧。
两名侍卫将顾雨绮按到在地,一名侍卫将棍子高高的举起。
云恪看到顾雨绮闭上了眼睛。
她也知道害怕。。。。。。。
“等一等。”云恪叫住了那侍卫,随后转眸对顾雨绮说道,“顾雨绮,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本王说吗?”
说什么?说屁!老子和你有什么好说的!顾雨绮在心底不住的叫嚣,双眸却是紧紧的闭上,竟是连看都懒的看云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