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朱由校已是第二次来这里。
不过,因为海运的兴起,再加上两京铁路的开通,漕运的地位开始下降,所以扬州的经济地位也在渐渐下降,以致于他在江南的富庶程度,已远不及苏州、松江、南京等地。
但凭着京杭大运河带来的底蕴,他依旧是一块富贵之地。
朱由校这一次来扬州自然没再吃到闭门羹。
因为扬州的盐商已明显学乖了,不敢再企图阻止皇帝的南下。
他们现在都已知道,如今的大明皇帝是吃软不吃硬的,逼急了是敢掀桌子的。
所以,朱由校到扬州后倒也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城里城外微服闲逛起来,而不用像上次一样,要先宣示一下皇威,需要这里的人先重新知道大明说话算话的是皇帝才行。
朱由校现在正认真审视着他眼前的扬州城。
南来北往的行人,和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且在商铺货架前挑挑拣拣的样子,让他觉得感到很满足。
铛铛!
铛铛!
铛铛!
尤其是,当朱由校闲逛到一学校附近时,在听到表示放学的敲铁声响起后,而有许多孩童撒开着脚丫子,背着书包向他跑来时。
“放学喽!”
“放学喽!”
……
“一五得五!”
“二五一十!”
……
孩童们的喊声让朱由校本能地笑了起来。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此时的扬州城应该是刚经历一场大屠杀不久。
八十万扬州人,无一幸免。
而不像现在,因为他的出现,这里的人依旧不识刀兵,以致于生活的依然静谧安宁。
连走路都是不急不缓,唯有调皮的孩童才会在放学疯狂地跑,笑声明亮地响彻在街巷间。
当然,更让朱由校欣悦的是,这些孩童开始会情不自禁地念出与数学有关的事物,而不只是“人之初、性本善”这类的声音。
朱由校由此知道自己推行的新式教育是真的下沉到了民间,已经在开始影响华夏的下一代。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青石板的街道上,一挑货郎因眼下没人来买他的生意,而以拖把代笔正写着唐诗。
朱由校因此驻足多看了两眼,且对随扈的温体仁和卢象升笑道:“扬州城何以文化兴盛到挑货郎也爱写字了?”
“自然是陛下治世之功所致,读书人太多,加上陛下鼓励士子组织识字班,搞支教活动,提高百姓文化水平,而扬州这地方自然因此更加明显。”
温体仁因此奉承起来。
而卢象升则道:“以拖把为笔,倒也可见如今扬州之富裕,布料多到用作拖布拖地,而不作补丁之用,难怪这里无一乞丐。”
朱由校则因此问着扬州知府王文鼎:“王知府,你不会因为朕要来扬州,而把扬州的乞丐都赶走了吧?”
“陛下,臣可不敢如此欺瞒陛下,扬州的确是没有乞丐,臣到任之时,倒的确是有乞丐的,但那都是职业乞丐,一众拐来孩童然后弄残后逼他们乞讨而从百姓手中赚取钱财的乞丐,自臣严打后倒也销声匿迹。”
王文鼎忙回了一句。
朱由校听后点了点头。
“收旧衣服、旧家具、旧鞋、旧锅、旧车。”
就在这时候,街巷里又传来了吆喝声。
朱由校一开始没注意,但过了不久又听见了同样的吆喝声,便问着王文鼎:“扬州城收旧物的商人很多?”
“回陛下,的确很多,盖因如今中土繁富,百姓衣食足,而不知节俭,故长爱换新猎奇,所以,所用之物也就换得快,偏偏现在海外朝鲜、倭国以及南洋等地也因为钱款渐多,而喜欢买我们的旧物,基本上商人在这里低价买进许多旧物件,略作加工后,卖到海外去就能卖高价,谁让我我大明已是天下中心,而领整个天下风气之先呢。”
王文鼎回道。
“去看看。”
朱由校因此来了收旧物的商铺,却看见这里所收的旧物多是簇新的,也就笑道:“还真是富贵到不知节俭的地步啊!”
说毕,朱由校就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扬州街道。
只见黑夜降临,白墙黛瓦渐隐于苍穹。
而闹市人声却依旧未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且万家灯火,如浩瀚无垠的星辰一样,突然出现在四周,照得扬州城亮如白昼!
柔和的丝竹声也开始响起,从慢摇的船舫中传来。
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孩,正笨拙地吹着笛,一双白皙的天足,悬挂在船沿边,随船上的煤油灯一起摇晃着。
见到此时此景,朱由校是一点也不想听到马蹄声,或者看见有金钱树尾的野蛮人出现的。
“幸好没有!以后当也不会再有了吧。”
朱由校心里如此想道。
受这个时代商业文明的影响,且程朱理学的失势,朱由校甚至也已下旨设立女校,着汉家女子也读书识字,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能看见少女出现在自己眼前。
至于看到女孩的天足,他也因此知道自己的禁止缠足令也算是有了成效。
当然,也跟他这个皇帝带头不选缠足女入宫有关。
哒哒!
哒哒!
哒哒!
“大汗驾到!尔等汉狗速速献上自家女儿,以慰王师!”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还伴有几个男子的声音。
朱由校不禁循声看去,就见几个少年男子正骑在马上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且头顶光光的,脑后就吊着一根金钱鼠尾,满脸的兴奋之色。
这让朱由校不由得想起了他前世在书上看到的关于扬州大屠杀的记载。
【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道路积尸而因雨暴涨如河,手足相枕为墙而血肉内溃,以使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
【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后僧人收录尸骸达八十万具】
……
一时,朱由校不禁因此大喝道:“将这些强盗,格杀勿论!”
“是!”
同样微服护卫在朱由校左右的官兵立即拔出藏在身上的手铳朝这些骑马的少年打去。
“啊!”
一时,好些个少年因此倒在地上。
有人甚至因此大为慌张地喊了起来:“大胆!是谁放的枪,敢杀我们盐商家的公子!”
但枪声仍旧不断。
所以,不停的有金钱鼠尾辫的人摔下马来。
王文鼎见此忙着急地对朱由校禀道:“陛下息怒!这些皆是城中豪族富商家的公子,他们这是在假扮鞑子,而不是真的要兴起胡乱啊!还请陛下下令住手,这些年轻公子皆因年少无知而又受一些文人笔记误导,故而崇拜起了东虏,以蓄其发型、着其服装为荣,而常自比为努尔哈赤、黄台吉之流,并非真要大索汉女呀,还请陛下饶了他们。”
啪!
朱由校当场给了王文鼎一巴掌,质问道:“你这个知府既然知道,为何不禁止?!他们崇拜野蛮与强盗,对得起当年为汉家安宁而与东虏血战的汉家勇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