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宽袖轻拂,温亭湛手中的棋子仅仅慢了宣麓一步就落下,那胸有成竹的气势,彷佛早已经料想到宣麓会下在何处。
大家都被温亭湛的气度所震慑,不由万分期待温亭湛这一步棋子,可离得近的学子不由满脸失望,那高喊的人也是声音掩饰不住的泄气:“温允禾跳子。”
跳:是双方对局彼此接触交战的时候,为逃出已方的孤子或者追杀对方薄弱之棋的一种下法,而这里温亭湛是后者。
大势都已经快去了,温亭湛不想着如何力挽狂澜,竟然去杀了对方围不住的两颗棋子,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都在怀疑温亭湛到底懂不懂棋道。
身后自然又掀起了不少质疑声,温亭湛却仿若未闻,一旁的萧士睿和夜摇光也是看不懂温亭湛的棋路,这简直就比初学者还要弱的棋艺。可二人都是领教过温亭湛的棋艺,虽然看不懂,但对温亭湛很有信心。
宣麓依然面色坦然的落下了一子:“温公子……”
“啪!”还不等宣麓话音落下,温亭湛就已经落下一子。
这一步下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倒不是局势扭转了,而是简直忍不住骂娘了,因为温亭湛他退了一步。
“退“是一种常用的手段,其基本意思是在棋盘上双方棋子相互接触时,将被对方棋子挡住的已方棋子向已方原来的方向退回一步。
“这到底会不会下棋啊!”
“不会,就不要装腔作势,快下来吧。”
“就是就是,别丢人现眼了!”
“……”
原本,对温亭湛有多少期待,这会儿就有多少失望,纷纷都嚷嚷开来。
夜摇光顿时怒不可遏,她转过身,漂亮的桃花眼讥讽的看着所有人:“堂堂九大书院的学子,当真是让我们小小的白鹿书院开了眼界,我们书院先生棋艺课上,给我们讲得第一句话便是‘观棋不语真君子’,想必九大书院的学子们都是段数高超之人,所以先生直接越过这一课上了高深的学问,与诸位相比,我们确然只会装腔作势,丢人现眼也是在所难免。”
夜摇光一番话,夹枪带棒,挤兑得所有人脸一红,有那脸皮薄的都纷纷掩面遮羞,夜摇光也没有接着奚落,而是转过身继续看棋局。此刻局势已经发生了大变故,原本被围困得死死的黑子似乎有了复活的趋势,大伙儿方才的目光都被夜摇光吸引,这会儿才随着夜摇光又重新放回棋盘,看得见棋盘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夜摇光说话的空档,温亭湛又落了四个字,这四个字若是拆开,都是毫无攻击性,不是占地,就是退让。
可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四个字,竟然已经绕出了一条生路,反而有将宣麓的白子反包围的趋势,顿时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对局的二人,宣麓已经不复最初的闲适,而温亭湛依然云淡风轻。
随着温亭湛接着又落下了三子之后,宣麓没有再落子,而是站起身对着温亭湛深深一作揖:“温公子棋艺精湛,麓不及多矣,还请温公子随麓去见表兄。”
“这、这就是破局了?”
“应该是吧,宣麓不是说了,要请温允禾去见麒麟公子。”
“对啊,好想看看棋局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声,温亭湛端起一旁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此局未完,我随你而去,是麒麟公子认输了么?”
平淡的话,狂妄的口气,惊呆了众人。
明明是宣麓认了输,根本不是麒麟公子,可众人现在突然想起来,麒麟公子有言在前,那就破了棋局才接见,这会儿宣麓请温亭湛去见麒麟公子,也就是意味着破了棋局,说是麒麟公子输了也未尝不可。
“麒麟公子十二岁出此难局,难倒天下英杰,今日有温允禾十二岁破此棋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时候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不由目光一亮,说话的人乃是中州提督学政——许源,已过不惑之年,深受中州学子的敬佩和爱戴,而让他们目光明亮的并非许源,而是许源身侧被人用轮椅推着的少年。
少年五官精致如上等美玉无瑕疵,透着一点令人心疼的不正常白皙,他细长的眉并不浓密,笔挺的鼻梁也有些秀气,唇瓣也略微苍白,明明非常的男生女相,可偏偏他那一双深邃不见底,彷佛能够洞悉世间一切的眼眸太过于深入人心,能够让人只看一眼就能够忘记他出众的容颜,忘记去同情他孱弱的身体。
他一袭雪白用金色勾边斜襟的长袍,将他细长略显瘦弱的身体包裹,轻轻搭在扶手上的手白而细长如女子般柔软,却骨节分明,不让人怀疑他有覆手乾坤的本事。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一条玉扣缎带束发,一阵清风拂过,他长发拂动,衣袂飘飘,广袖款款。
那样清冷而不食人间烟火,令人不敢亵渎。
“麒麟公子——宣麟。”几乎是不用想,夜摇光也知道这是何人。
“学生见过学政大人。”温亭湛微微欠身,而后对上宣麟,“麒麟公子,久仰大名。”
“庐陵温允禾,略有耳闻。”宣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清冷。
他的下人把他推到了棋局旁,他看着棋局深邃的眼眸闪了闪:“既然是未完之局,温公子可愿继续?”
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简直有了想要尖叫的冲动,他们敢拍着胸口打包票,这绝对是几百年来,最巅峰的两大神童对决。
所有人都把饱含期待的目光投向温亭湛,期待着他快速的应战,好让他们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场巅峰对决。
温亭湛完全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恭敬不如从命。”
两个聪慧无双的男子,他们同样拥有绝美遗世的容颜,艳绝无双的智慧,一个白衣飘然浊世,一个蓝衣淡然雍容华贵,撇开比赛棋局的本身,光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就足以举世尽数为之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