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一大早,骑自行车去单位上班。
他来到运转车间,刚登上铁制楼梯,侯平打开房门,与他走个对面。
“铁民,你怎么迟到了。”侯平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手表说:“这是第一次,再有一次,就按规定考核你了。”
铁民打量一下侯平,他不像是开玩笑。铁民没有说话,头一低要走进去。
侯平不高兴了,他拦住铁民说:“你怎么不理我。”
“我知道了。”铁民又要往里走,侯平拦住他说:“你现在应该去换工作服。”
铁民再一次打量侯平,有心回敬他几句。见侯平突然绽放出笑脸,以为侯平在跟他开玩笑。没想到侯平冲他身后说:“赵淼,你来了。”
铁民回头看,赵淼停好自行车,背包不紧不慢走上楼梯。
侯平丢下铁民,迎了过去,铁民得以走进办公室。
他先去水房,拿过拖布,清洗一下后,要回自己的办公室打扫卫生。
赵淼被侯平拦在办公室门口,正低声说着什么。
“麻烦让一下。”铁民拎着拖布来到办公室门口,对侯平这样说。
侯平与赵淼的谈话,因铁民而中断,他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说的就是你吧。”
铁民没理侯平,他侧身走进办公室,开始擦地。
侯平站在门口说:“铁民,其实你把办公走廊擦一遍,就是一走一过的事,我说的对吧。”
赵淼被侯平拦在办公室外说话,她借铁民拎拖布进办公室的机会,也走进办公室说:“侯副主任,看铁民老实,你就要欺负他呀。”
“嗯……我在跟他开玩笑。” 侯平解释说:“可惜他不懂幽默。”
董振生走进办公楼,听到侯平的话,他止住脚步,对侯平说:“小侯,昨晚你值班,今天怎么不去参加早点名呀。”
“早点名……我……忘了。”侯平绽放笑脸,跟随董振生去了主任室。
赵淼关上房门说:“铁民,你跟侯平熟吗。”
铁民正在擦地,他默默地摇摇头。
“我明白了。”赵淼拿过抹布,去水房清洗后,回来擦拭办公桌,低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别太老实了,下次他再刁难你,你给他点厉害尝尝。”
铁民笑了笑,拎上拖布出去了。
铁民拿上饭盒下楼淘米,然后把饭盒放进蒸锅里,转身去调车组休息室,换好工作服,直接去了调车场。
今天二国和大牛白班。
大牛正在调车场遛钩,他看见铁民,远远招手示意铁民过去。
铁民还没走到大牛近前,大牛就急叨叨说:“你跟猴子咋的了。”
铁民木然没有回答。
猴子是侯平的外号,车间的人背后都这么称呼他。
“他到处瞎逼嗤嗤,说你这,说你那的。”大牛爬上一节车厢,向里看一眼,又跳下车说:“你得防着他一点。”
“你不遛钩,上车看什么。”铁民只当没听见大牛说什么,他压低了嗓音说:“驼峰那边都按上监视器了,你干活时规矩点。”
“监视器是啥玩意儿。”大牛不解地问道。
“据说像拍电影的摄像机,能把现场所有的事,都拍下来。”铁民是听人说的,他也没搞懂监视器是干什么用的。
“哎呀我操,那咱……”大牛转身向驼峰方向看去,哪里果然立起了一个电线杆子,几个工人正忙着安装什么。他说:“你说的就是那玩意儿吧。”
“嗯。”铁民不能再说什么了,相信大牛能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图。
铁民在调车场待了将近一上午,约摸快到吃午饭了,才慢慢悠悠返回运转车间。
“你跑哪去了。”赵淼低声问铁民。
“我去现场了。”铁民回答说。
“俩主任吵起来了。”赵淼关好房门,低声告诉铁民,他离开办公室不久,董振生和侯平就争吵起来。
这事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随后问一句:他俩为啥吵架。
铁民也真想知道董振生和侯平为啥吵起来,但是他绝对不会好趣打听这事。
铁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低下不语。
“嘿,你真是个劲儿。”赵淼忍不住嬉笑道:“你咋不问一声,他俩为啥吵架呀。”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问啥呀。”铁民报以一计微笑。
“真让你说着了,他俩就是为了你吵起来的。”赵淼侃兴十足,对铁民说:“你还没看出来吗,只从侯平来车间,专门挑你的毛病。”
“我没招他,也没惹他,他凭啥呀。”铁民不禁一声长叹。
赵淼压低了嗓音说:“当初我就提醒你,防着他点儿。”
“防不胜防。”铁民终于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侯平了,反正我干啥,在他眼里都是错。就拿今天早晨来说,明明我按点到岗,他非说我迟到了。”
“是呀,我比你来的晚,他啥都没说。”赵淼笑着指点铁民说:“你小子啥都明白,就是憋着不说。”
“他当他的副主任,我当我的调车指导,我碍他什么事了。”铁民愤愤不平说。
“我真没看错你,你真是一点就透。”赵淼走到铁民办公桌前,低声说:“我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你最好先去车站干临时工作,拿到干部令后再回来,那样,他就拿你没办法了。”
铁民愣愣地看着赵淼。
赵淼不高兴说:“你干嘛这么看我。”
“我是谁呀,人家凭啥调我去科室帮忙,凭啥给我干部令。”铁民这样一问,反倒把赵淼问得满脸通红说:“你还没看出来呀,董主任想培养你当接班人,挡了猴子的路。”
铁民怔怔地坐在那,想起了刘守成曾经对他说的话。
“你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必须坚持住。”赵淼拍了一下铁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看好你哟。”
铁民从侯平来车间报到,把他带到编组场,阴不阴、阳不阳的一番话,就猜出侯平不待见他,他首先想到了退缩。
不为别的,就为不想整天与人勾心斗角,为一些无聊的事费心思,他就要远离是非。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守成那番被他当成酒后的胡言乱语,竟然在赵淼这里得到了验证。
董振生太看得起他了。
铁民非常感动。两家几十年没有什么交往,相互见面只打一声招呼而已。
他被刘守成误抓,董振生积极帮助斡旋。等他考上铁路,来车站工作,董振生又是那么的关照他。
提拔他当调车长,又培养他入党,又主动把他留在车间工作,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完成的。
我有何德何能,让董大爷如此器重,而且还为了我,跟侯平大吵一场。
尽管铁民不知道董振生和侯平的吵架内容,但是他感到很不安,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反应,才对得起董大爷的栽培。
铁民想到这,起身去了主任室。
铁民推开房门,见侯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
铁民急忙缩回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工夫会儿不大,侯平推门进来说:“铁民,你找我有事呀。”
“没……没有。”铁民没敢说,他去找董振生。
侯平一反早晨对铁民的冷漠,微笑说:“那我找你有点事,你过来一趟。”
铁民跟侯平来到主任办公室,侯平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对铁民说:“坐吧。”
董振生的办公位置空着,铁民四下看了一眼,整个办公室,除了董振生的办公椅以外,居然没有一个空闲座位。
他站在侯平的办公桌前说:“有啥话你说吧。”
“你咋不坐呀。”侯平张嘴便是一股挑衅的味道。他说:“哦,你也知道,主任的位置,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坐上的,是吧。”
“你找我有啥事。”铁民没心思跟侯平聊那些没用的话,他单刀直入。
“我要告诉你,既然在我手下工作,凡事就得规规矩矩,别闲着没事,竟搞小动作。”侯平阴沉下脸说:“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没听懂。”铁民不卑不亢,明知道侯平在震慑他,他装傻充愣说:“侯主任,你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为啥要了解你。”侯平轻轻敲击着桌子说:“有必要吗。”
“我也觉得没必要。”铁民接话说:“如果我什么地方让你不爽了,你告诉我,有,我向你赔礼道歉,没有,你也没必要这样对我。”
“我哪样对你了。”侯平终于找到了铁民的把柄,他用力一拍桌子说:“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咱没完。”
铁民默默地愤怒了。
他一张平淡的脸,直勾勾看着侯平。
“你看什么看。”侯平“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铁民面前,手指几乎触到铁民的鼻尖上说:“不服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发你回调车组去。”
如果侯平说别的,铁民不会多说一句话,他不想给董振生找麻烦。听说要让他回调车组,铁民眼前一亮。
他一把揪住侯平的衣领,用力一扥,侯平整个人就被铁民就到了近前。铁民低声说:“我忍你好久了,想找不自在,我现在就满足你。”
铁民说着,照准侯平的肚子就是一拳。
侯平做梦也没有想到,一贯老实巴交的铁民,能跟他动手,而且一拳打来,他几乎背过气去。
“周铁民,你知道打我的后果吗。”侯平很害怕,嘴上还要逞威风。
“我知道。”铁民说完,照准侯平的肚子,“噗噗噗”又是几拳。
听到开门声,铁民松开手,侯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赵淼推门进来便说:“主任……侯平,你咋的了。”
“周铁民打我。”侯平憋住一口气说。
赵淼一愣,继而笑道:“你开什么玩笑,铁民跟我说句话都脸红,他哪能打你呀。”
赵淼冲铁民使个眼色儿,铁民转身便走。
“你不能走。”侯平拽住铁民说:“咱去车站D委。”
“侯主任,不带这样的。”铁民恢复常态说:“开玩笑也没你这样的。”
他稍一用力,甩开侯平的手,走出主任室。
“赵淼,你都看见了,到时候可要为我作证。”侯平闷得满脸通红,蹲在地上直不起腰。
“行,到时候我肯定有啥说啥。”赵淼嬉笑着离开了主任室。
铁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知道这个祸惹大了。
他不禁一笑,心里话,正想回班组去干活,没想到倒让猴子帮了个大忙。
他稳稳坐下来,端起水杯喝水。
赵淼进来了,她关紧房门,嬉笑着低声说:“出啥事了。”
“他把我叫进屋里,净说些不在行的话。”铁民涨红了脸说:“都要把我气死了。”
赵淼冲铁民竖起大拇指说:“不管到啥时候,你绝对不能承认打他了。”
“我根本就没打他。”铁民红头胀脸说:“他那是讹人。”
赵淼微微一笑,对铁民又有了新的认识。
两人坐在那里,有意避开这个敏感话题,聊起共同的爱好,写钢笔字。
别看铁民平视少言寡语,一提到钢笔字,他侃兴大增,拿过钢笔边写边说。
赵淼也是兴趣所在,凑过来伏在办公桌上,跟铁民聊得正欢。
房门被撞开,车站两位主要领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董振生站在两位领导身后。
铁民看见这阵势,心里不免产生几分恐慌。
赵淼表现的很坦然,她说:“哎呀,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小赵,你过来一下。”没等两位领导说话,董振生先发话。
两位领导走进办公室,董振生和赵淼去了主任室。
办公桌上的钢笔字,引起两位领导的注意,他们拿起来端详着说:“小周,这是你写的字吗。”
“是赵淼写的。”铁民怯生答道。
“周铁民,马上通知车间日勤人员开会。”侯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趾高气昂给铁民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