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在王丽家附近,来回溜了足有八个小时,直到确认王丽不可能再回家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
他一整天水米未进,居然不知道饿。
铁民推开院门,直接回到下屋。车站办公室女工委员赵虹,早已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
“赵姨,您咋来了。”铁民感觉很意外。
“你这一晚上跑哪去了。”赵虹稳稳坐在炕上,圆桌上放了一个水杯。她拿起水杯,把最后的一点水喝进去说:“我受车站领导指派,特意来找你谈话的。”
铁民怔怔地看着赵虹,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发现小火炕有了变化。
垫在上面的木板被撤下了,炕面糊上了报纸,还铺上一块地板革。他昨晚铺盖的被褥,平整地铺在炕面上,上面覆盖了一条腈纶毯子。
“我跟你说话呐。”赵虹见铁民对炕上的铺盖十分感兴趣,忽视了她的存在,很不高兴。
铁民龇牙一笑说:“闲着没事,出去走走。”
“你心真够大的。”赵虹告诉铁民,她是受车站主要领导委派,来找他正式谈话的。
刘守成自我感觉就这么狡猾。
他带着酒劲,向小镇火车站主要领导,以状况铁民耍流氓的名义,要给周志强父子施压,让他们尽快完成刘冬梅和铁民的婚事。
此事非同小可。
铁民是运转车间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而且工作积极肯干,为人老实厚道。
刘守成状告铁民耍流氓,一下子惊掉了主要领导的下巴。
不管刘守成是借酒冒懵,还是确有其事,领导必须在第一时间,认真调查了解事情真相。
赵虹是调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她主管计划生育和女工,让她以非官方的身份,先来调查了解此事,然后车站领导再根据她所掌握的情况,对刘守成的指控,给予正面回应。
领导观点明确,必须在保护铁民的前提下,认真调查处理这件事。
“周铁民已经登记结婚了。”赵虹亲手给铁民开据的结婚登记介绍信,怎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认识刘守成的人,都知道他凡事都很认真,他来找主要领导汇报情况,想必有充足的证据。
于是,赵虹下班后,顾不得吃晚饭,就来到周家。
听说赵虹是代表车站主要领导来的,周志强没问理由,先吓出一身冷汗。他把赵虹领到下屋,没看见铁民,见刘冬梅躺在炕上,正呼呼大睡。
刘冬梅从小就对酒精反应迟钝。
她上小学时,有一天放学回家,见桌上放了一杯白色透明液体,以为是凉开水,她渴了,端起来“咚咚咚”喝光了。
刘守成给自己炒了下酒菜,回到屋里,发现整整四两白酒不见了,听说被刘冬梅当凉开水给喝了,他哭笑不得。
刘冬梅喝了那么多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没事人一样。
今天刘冬梅喝下一大碗白酒,足有八两。
周婶儿去上班了,生子和艳子去上学了。她收拾完餐具,打了一盆浆糊,把下屋小火炕上的木板拆掉,用报纸糊好炕面,还把陪嫁的毯子拿出来铺在炕上,感觉有些头晕,她躺在炕上睡了一觉。
据赵虹事后说,她走进周家的院子里,就听见下屋传来的呼噜声,还以为是铁民在睡觉。
周志强叫醒刘冬梅,为她们做了介绍,就主动回避出去了。
赵虹听到刘冬梅的名字,就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在来之前,特意查看了介绍信存根联,上面写着女方的名字叫王丽,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刘冬梅。
刘冬梅是刘守成的女儿,她为啥住在铁民的屋子里。
好在屋里只有赵虹和刘冬梅两个人,赵虹表明自己的身份,对刘冬梅说:“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说,这对周铁民很重要。”
刘冬梅睡得正香,被周志强叫醒,听说赵虹是铁民单位的领导,顿时慌了。
她没跟铁民结婚,就住在铁民的家里,这事传出去多丢人呀。
“您等一下,我给您倒杯水去。”刘冬梅说着,逃难似的去了周家。
她先对准自来水龙头一阵狂饮,灌的连连打了几个饱嗝,正式清醒过来。
她又给赵虹倒了一杯茶水,送过来说:“我哥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哥是谁。”赵虹听刘冬梅跟铁民叫哥,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难道刘守成说的是真事!
刘守成当了三十多年的公安,他给铁民下的定义,肯定比普通人有份量。
刘冬梅见赵虹一脸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担心说错了话,给铁民带来麻烦。
“出啥事了。”刘冬梅满嘴的酒气,赵虹想到了酒后乱性一说。
“小周喝酒了吗。”赵虹不能直接说明,刘守成所提出的指控。
“他连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刘冬梅的话,让赵虹紧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
周铁民没有喝酒,就排除了他酒后乱性的可能。随之另一种可能,又让赵虹为铁民担忧了。
铁民可能趁刘冬梅喝醉了酒,占了她的便宜,那样,性质就更加恶劣了。
“你俩……”赵虹清了一下嗓子,琢磨着该怎样表达她的来意。
“我是他未婚妻。”刘冬梅主动表明身份。
这样一来,她就有充足的理由,睡在铁民的炕上。
赵虹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冬梅,忍不住问上一句:“你知道谁叫王丽吗。”
刘冬梅愣住了。
她机械地点点头说:“那是我哥以前的女朋友。”
“你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赵虹发觉自己的问话不够严谨,不能说在一起,应该是建立恋爱关系。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说建立恋爱关系也不准确。
周铁民几天前去开结婚介绍信,前后不到一周时间,就换女主角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刘冬梅来个脑筋急转弯,替赵虹表达心意说:“您想知道我跟铁民好多久了,对吧。”
赵虹稍一点头,心里画出一个问号:难不成周铁民脚踩两只船。
“咱俩认识时间不长,感情发展的挺快。”刘冬梅给赵虹留下一个先入为主的悬念。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事,赵虹听了,当时头就大了。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豁得出去了,认识没多久,就敢跑人家来住,而且,人家还有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你爸知道你们的事吗。”赵虹是个聪明人,她从刘冬梅只言片语中,已经大体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和铁民,就是他撮合的。”刘冬梅实话实说。
赵虹与铁民不算熟悉,只是彼此见了面,打一声招呼而已。但是,关于铁民的为人处世,她早就有所耳闻了。
好小伙谁看了都喜欢,当父母的都想把自家的适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我们不能说赵虹先知先觉,通过她与刘冬梅的一番对话,就准确无误做出了判断。
因此不难看出,赵虹是个明事理的人。
上文说过,当时的铁路运输环境十分简陋,经常发生人身伤亡事故。
赵虹作为机关普通工作人员,每到这时候,都会被领导指派,去做工伤职工家属的安抚工作。
久而久之,她练就了一双慧眼。
刘冬梅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她又有一颗好奇心。
赵虹不会无缘无故来家里,跟她打听与铁民的关系。她想到了铁民在屋里擦澡,被刘守成撞见时的情景。
她问道:“赵姨,您为啥要打听这些事。”
赵虹笑着看刘冬梅,觉得有必要把刘守成去单位所说的话,告诉刘冬梅。
刘冬梅的回答,是最好的证词。
“你爸下午去单位,把铁民给告了。”赵虹重点强调了刘守成可能喝醉了。
刘冬梅一听就火了。
刘守成在周家的表现,已经让刘冬梅尤其又恼了,他竟然又闹到铁民单位去了。
刘冬梅脱口一句:“他凭啥告我哥呀。”
“凭……”赵虹话到嘴边,还是没敢把刘守成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刘冬梅。
她转念又想,既然刘冬梅对这句话如此反感,就说明刘守成的话,有言过其词的嫌疑,赵虹笑着说:“这个你最好回去问你爸。”
“我这就回家去。”刘冬梅当时就急出汗了。
铁民到现在还对她带搭不理的。她爸为了铁民光屁股搓澡,就闹到单位去,等于给铁民制造借口,把她撵出周家。
“那我……”赵虹没见到铁民,她不能就这么走了。留下来,刘冬梅又要去办重要事。她犹豫一下说:“你多长时间能回来。”
“快,用不了一个小时,我就能回来。”刘冬梅顾不得跟赵虹再客气几句,她去周家,要下铁民的自行车钥匙,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回娘家去了。
赵虹被刘冬梅晾在下屋里,周家人以为她已经走了。
铁民终于回来了。
王丽去向不明,铁民忧心忡忡。赵虹的意外到来,又让铁民心神不宁。
他问赵虹说:“这么晚了,您找我有啥事呀。”
“你到底要跟谁结婚。”赵虹跟铁民说话,不需要转弯抹角。
她说到结婚登记介绍信上的王丽,又让铁民说明跟刘冬梅的关系。
家丑不可外扬。
铁民不想告诉赵虹,自己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父亲硬生生要给拆散了,还要把刘冬梅塞给他。
他不说,又很难度过这一关。
铁民憋闷几下,嬉笑着问赵虹说:“这事咋还把您给惊动了。”
“刘冬梅她爸,去单位把你给告了。”赵虹一句话,铁民听了,只能憨笑着,无法做出解释。
谁让他不小心,光屁股搓澡,被刘守成误会了。
她说:“小周,你正在要求进步,领导也是看在你的工作表现在上,才让我来核实情况的。你必须跟我说实话,王丽和刘冬梅,到底哪个是你的未婚妻。”
“王丽。”铁民不假思索回答道。
“那刘冬梅算怎么回事。”赵虹需要铁民的正面回答。
“我不同意,她硬住进咱家来,我有啥办法呀。”铁民感到非常痛苦。
“你跟刘冬梅发生什么了。”赵虹这句话,把铁民吓出了冷汗。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刘守成要拿他光屁股搓澡的事,当把柄了。
赵虹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见铁民很紧张的样子,想到了刘守成所说的话。
所谓的无风不起浪,刘守成没有充足证据,不敢到单位主要领导那去告状。肯定是铁民自身不够检点,留下了隐患。
“我代表车站领导,正式通知你。”赵虹站起身,以显示她说话的重要性。她说:“你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以免事态扩大,影响你的前途。”
赵虹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表明了来意,准备告辞了。
铁民把赵虹送到院外,临分手前,赵虹说:“小周,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别因小失大呀。”
赵虹说话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铁民脑袋上,他懵了。
刘守成正在家里呼呼大睡,刘冬梅一脚踢开房门,气冲冲走进屋,一声大喊:“您还是我亲爸吗!”
刘守成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见刘冬梅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酒劲过去了,也少有的耐心,对刘冬梅说:“傻闺女,爸该做的,都帮你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刘冬梅只顾抹眼泪了,那还有心情,听刘守成跟她讲道理了。她抽泣着说:“您这么一闹,我还有啥脸回周家了。”
“你不仅要大大方方回去,还要正儿八经的成为周家人。”刘守成话说的相当有底气。
他掰着手指给刘冬梅讲道理。单位正要发展铁民入党,看架势用不了多久,铁民就可能被提干,只要刘冬梅能坚守住这块阵地,今后就有享不尽的洪福。
刘冬梅的愤怒,因刘守成对铁民的未来预测,渐渐消损了。
“闺女,今后我和你小弟,就全指望你了。”刘守成把忽悠的本领,用在女儿身上,那是相当灵验了。
刘冬梅一下子想明白了。正所谓二十四拜,她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了。
刘冬梅抹了一把眼泪,起身便走。
“你咋想的。”刘守成又要排兵布阵了。
“我就不信,斗不过王丽。”刘冬梅根本不给刘守成这个机会了。
她信心满满,要披挂上阵,拿下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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