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
何有道这一声厉喝,将院内的锦衣卫都吓了一跳!
但瞧着这位何先生的脸色极是难看,谁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毕竟众人皆知,这谢大有可是何有道的义子!
突然一声哭嚎!
只见何有道眼圈通红,那左眼竟是留下一滴老泪来,同时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呐!为父早晚定会将那沈渊杀了,好替你报仇雪恨,以慰你的在天之灵!”
丁胜哭丧着脸,开口劝道:“师父,您老人家莫要太过伤心......”
此时却见何有道那哭喊声戛然而止,抓过丁胜来,狠狠道:“快,找到钱为世,老夫要立他为帮主!”
这话说完,却见丁胜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何有道眼睛一瞪,心中不妙,问道:“那钱为世也死了?”
丁胜面露难色,犹疑了片刻,只得点了点头,他最怕何有道将那一股邪火撒在他的身上,倘若如此,他丁胜必然会丢了性命!
“你如何知道的?”何有道突然问道。
丁胜低着头,答道:“是......是......汪大人派人来送的信,说丐帮易主,那新帮主定下了,叫做祝九袋。”
何有道一惊,问道:“此人不是死了么?”
那汪直派来送消息的,将场中的事都与丁胜说了,丁胜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玄空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何有道闻言,登时双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头,那眼珠子左右乱动,小声嘀咕道:“小太监,果真是好手段!”
这话自然不会让那些锦衣卫听见,何有道松开了丁胜,却见丁胜凑到跟前又伺候着,道:“师父,那晚上这宴席,咱们还赴么?”
何有道连想也不想,嘴角一勾,那面色阴狠,说道:“去,自然要去,既然丐帮不在老夫的手中,老夫便去瞧瞧,这位汪大人还有这新帮主到底要唱哪一出戏!”
这时丁胜奉上茶来,何有道坐在那里,微微抬眼瞧了瞧,目光之中大有深意。
听得自己师父冷哼了一声,丁胜面露尴尬之色,就这般端着茶盘约有四五个呼吸的工夫,何有道这才接过来。
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随即又稍稍闻了一闻,何有道只觉茶香扑鼻。
不过却见他眉头微皱,接着又轻叹了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到了一旁茶几之上,道:“坐下吧。”
丁胜将茶盘放在一旁,朝着何有道躬身拜道:“弟子不敢。”
“如今,与我亲近的人,只有你一人了,”
说的此处,何有道忽然有些唏嘘,“往日里是为师亏待了你,你不记恨师父罢?”
听了这话,丁胜乃是百感交集,虽然这些年自己忠心耿耿,但总是不如师弟房威受师父待见,就连那丐帮帮主谢大有都比自己与师父亲近。
如今这二人已亡,现在却想起了自己,丁胜也不知是自己心里头是觉得高兴还是觉得可悲。
只见丁胜慢慢跪在地上,低头言道:“弟子惶恐。”
何有道瞧着眼前这卑躬屈膝的徒弟,也不再勉强,只任由他跪着,随后便听何有道又问道:“你可知,若是你房威师弟还在的话,这茶里必然会下了最毒最猛的药,而你......哎!”
闻言,丁胜当即伏在地上,冷汗满额,脸色煞白,慌张道:“便是给弟子十二个胆子,弟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起来说话吧。”
说完话间丁胜不懂,何有道微微点点头,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托丁胜的手臂,直叫丁胜受宠若惊。
丁胜怔怔的站起了身,不知道何有道到底是甚么意思,方才师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丁胜来说,从前可谓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哪怕何有道能给他一个好脸色,丁胜也会心满意足。
今日,却又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难道是因为房威、谢大有接连被杀?
“还是师父他要杀了我......”
想到此处,丁胜更是胆颤心惊,浑身发抖,那双腿发软,血液倒流,登时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
瞧着丁胜吓得又跪了下去,何有道不禁摇头苦笑,道:“放心,为师不杀你。”
听了这话,丁胜这才吃了一个定心丸,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
不过他眼下双腿无力,站不起来,只得继续伏在地上,全因方才被吓得一跳,竟叫他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劲儿来。
何有道也并未在意,继续说道:“为师平日里对你冷言冷语,皆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啊!”
此言一出,丁胜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怯道:“师父,恕徒儿愚钝......”
“与你师弟相比,你这为人却是忠厚,我百毒门的弟子,怎能心慈手软?”
何有道一副苦口婆心,言道,“徒儿你记住,成大事者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戏文里说‘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依为师看来,这后一句早该改成‘无毒不丈夫’!”
丁胜伏首称是。
只见何有道伸手将丁胜搀了起来,道:“犹记得当年收你与房威为徒之时,为师曾言,你二人谁能将为师毒死,为师便将《毒典》传授于谁。知道我为什么偏爱你师弟么?”
丁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有道又是叹息一声,道:“正因为他心狠,有野心!许是你还蒙在鼓里,房威不知给为师下了多少次毒。”
乍一听闻,只见丁胜震惊无比,有些愤慨道:“师弟聪敏狠辣胜我百倍,可是师父终究是师父,即便得不到《毒典》,即便师父再如何疏远与我,我丁胜也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所谓爱之深而责之切。”
何有道站在丁胜身旁,仿佛老了许多,轻轻拍了拍丁胜的肩头,道,“为师知道你这孝心,可你却不知为师的心思,哪怕你有一次能狠下这个心来,这部《毒典》,我百毒门的镇派之宝,为师都会毫不犹豫的传授给你,可是你......实在叫为师失望!”
丁胜先是一阵愕然,眼圈微红,叹了一声,道:“是弟子有负师父!”
“若是房威还在,”何有道看向这茶,说道,“又岂会放过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何有道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的时候,丁胜这心头没来由的突然一紧,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来。
嘴上只道:“是弟子愚钝,可弟子却万万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做出这不忠不孝的事来!还请师父......恕罪!”
话一落,又跪在了地上!
“好徒儿,你过谦了。”
何有道方才还是诸多感慨,眼下突然语气一变,微微笑道,“你知这天下的毒对为师皆是无用,故而你换做一副忠孝仁义的嘴脸,从不做着忤逆之事。”
何有道慢慢落座,看着眼前丁胜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心中得意。
又道:“你不必害怕,我虽如此待你,但终究为师还是将你师弟留在了大漠,带着你回了中原。这其中含义,你可知晓?”
丁胜试着说道:“许是......许是......师弟他堪当大用?”
何有道摆一摆手,大笑几声,言道:“是因为你比他忠心!”
丁胜脸上闪现一抹欣喜,何有道瞧了,知道自己这一通恩威并施,这丁胜定然会消了之前的芥蒂,更为忠心。
于是这些许自得之色便表露在这张老脸上,好在丁胜低着首,并未见到。
“起来说话吧。”
丁胜谢过了师父,站了起来,一抬头正好瞧见何有道端起茶来要喝。
只听丁胜忽然喊道:“师父慢着!”
何有道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杀气,看向丁胜。
丁胜吞了吞舌头,颤颤巍巍道:“师父,这茶凉了,这茶是上好的明前茶,是谢大有特意供上的,凉了的话,就不是那般滋味了!”
何有道仔细瞧了瞧这杯中的茶叶,道:“你说的不错,方才为师还以为你在这茶里下了毒呢?”
丁胜苦笑道:“师父,弟子哪里有这个胆子......”
“是为师多疑了,”何有道点一点头,“那便去将这茶换了罢。”
“是,师父。”
丁胜端起茶盘,当即退出了屋子。
重新品了香茗,何有道也歇够了,叫齐了人马便出了庙往山下去。
庙内只有一个老和尚与一条老黄狗住着,待这些官人们走了,老和尚摇着头便拾掇起来。
在那灶台上,正好看见丁胜此前端去给何有道的茶盘,见那茶壶、茶碗里还留着汤色上好的茶水,暗道可惜,虽是凉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入口。
这上等的明前茶,一个山野和尚又哪里尝过,于是端起来便要饮上一碗。
突然只听那老黄狗朝着自己乱吠,又咬自己的僧衣,老和尚不禁有些奇怪,暗道:“这大黄今日怎么了,那些生人在都不叫,如何这些凶神走了,反倒朝我吠了起来?”
伸手扒开老黄狗,老和尚详怒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杀才,也知道那些人不好惹么?竟是欺负起与尔相依为命的人来,狗心不古啊!”
说罢,又端起茶碗来欲往嘴边送,这回那老黄狗叫得更凶。
老和尚不解,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原来你也想尝尝这上等的茶是个什么滋味!哎呀呀,嫌弃我这老和尚的粗茶淡饭喽?”
才说完,那老黄狗低吟一声,好像说是一样。
老和尚摇头笑道:“好好好,这碗给你,我自顾再倒一碗。咱们有福同享!”
将碗放在地上,有伸手轻轻摸了摸老黄狗,转身去拿茶碗。
老黄狗用鼻子嗅了嗅那茶水,看着老和尚的背影,这眼中竟是往下淌泪。
老和尚背对着老黄狗,突然听得几声哀嚎,回头一瞧,那手里的碗登时便落在了地上,摔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