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足三权城的感觉就是比雪夜还要沉寂的荒凉;比寒冷还要难耐的萧飒。
高耸的现代都市就像连绵的钢铁山林,都市风在楼宇间打转,卷着发污的雪片在半空中起起落落。尖锐的风声不休不止,就像看不见的恐怖一样往复徘徊。
二十分钟的行程里什么都看见,之后才有一点零星的灯火,那灯火穿不成一线,就那么断断续续的在楼间闪烁,如驼铃所说,那是城中哨所。
宽阔的马路上只有驼铃商队的车辆在行驶,引擎声在这里被放大数倍,且久久不息。这声响越传越远,仿佛是超脱了万物之外,与之相称的不安感,让脐带的脸色非常难看……
“说真的……我不喜欢这,黑色的夜空就像小时候噩梦中的葬礼,那没有玻璃的窗户后面是不是也会跳出没有画上眼睛的纸人?”脐带靠在简易床上,跟坐在对面的小贝碎念。
“你不用昭告天下。”小贝缩着蜷成一团的身子,搓着端在手里的杯子。她觉得活人要比鬼神可怕,所以这莫须有的怪诞不值得在嘴上挂一路……
车队压碎了一块路肩石,而后相继颠簸的冲下缓坡。南方地界的城市街道可不是一马平川,时不时起伏的路面与急转之后总给人意外——就像那突然出现的稀疏人群与烈焰篝火……
三权城:下城区。
城区的楼宇呈环形建造,所有的弯道都不是直角,而这种倾斜的弯道又能隔街的贯连成一线。就像整座城区被斜切了数刀——交通反而非常便利。
错落起伏的高楼;矮楼遮蔽住了视线,让人感觉置身在一座巨大的现代山谷中。只是这山谷里并不平和,恰恰相反的充满了暴戾。
街区上的异种人战士比住民还要多,他们三五成群的巡逻着。那冰冷的目光左顾右盼,始终没从夜游人的身上离开过。
“三权城的上城区是住民的集散地,这里是核心区域,叫做‘往生旋门’。这有我的一个哥们,绰号叫做‘奶瓢’,是官方的后勤士官。如果愿意,我就把你向他引荐。”驼铃的配合出乎贺豪的意料,但终归是好事,便欣然应允。
车队沿着一条名字叫做‘华东路’的长街前行,街区上有几处燃烧的皮油桶,皮油桶后面则是阴暗的店面,店面卖的无非是老三样:食物;武器;防具。鲜有几家服装店,但里面的商品种类极度匮乏,大多都是粗质的手工工艺。零星还有几家铁匠铺,一些魁梧的异种人类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巨大的冷兵器。偶尔还能看见研磨坊,那里可以买到成品的火药;矿粉与甘油。
绕过几个街角,就能看见一座银行,那是一座被改建成驻兵所的银行。旋转的玻璃门被替换成厚重的卷闸门,门后是一堵石垛,再后方则是开放式的前厅。前厅的中央摆了很多的桌椅,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刀;酒瓶;子弹;扑克,还有啃着半块披萨的巨大老鼠。
周围坐着的异种人战士,对于停在门口的车队并无太大反应,多半是侧目观望而已。
“这里是兽玛的地盘,谨言慎行。”驼铃告诫完贺豪一众后便引着大家下车,步入银行前厅。
尖锐的口哨响起,一名异种人战士拖开身前的高凳起身,它拦住驼铃说道:“夜班不办事,明天趁早再来。”
“不不不,我是来找‘奶瓢’的。”驼铃堆着笑,敬礼示意,而后厉色唤来随行同伴,接过那人递上的一件编织袋包裹。双手捧到拦路的战士面前:“大片烟叶,给诸位提神。”
那战士接下包裹,掂量了一下后说道:“等着。”而后便转身进了大厅尽头的密码门……
没多会,就有一个赤膊披着厚棉袄的胖男人走了出来。他约摸40岁,也可能更老。反正是满脸的拉丝横肉。这个男人在门口望见是驼铃,便加快了步伐,以至于趿拉着的棉鞋从脚上脱落。于是他一边甩着肥硕的身子重新蹬好,一边温怒说道:“你怎么来了!”
驼铃合掌示意过围座在周边的战士们后,快速迎上奶瓢说道:“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你来什么事吧!”奶瓢将驼铃止在原地,而后向着外面街区观望,确定无尽的黑暗中没有闲杂人后,才走上前去。
“城区戒严,不敢贸然深入,特来先听听兄弟的口风。”驼铃再次厉色唤来同伴,接过一个半大纸壳箱后说道:“顺路给你捎带一些土特产。”
奶瓢示意战士接下,再与驼铃面对面的坐下,应道:“图河丢了知道吗?”
“啊?有这事!”驼铃装作很吃惊的模样。
“还是在啮齿大人手里丢的……”奶瓢压低声音说:“现在局势不比以前了……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动荡了?”驼铃说的还算含蓄。
“就那么回事吧……”奶瓢紧了紧衣领,打了个寒颤。
“那我还能去南庭魔都么?”驼铃这话是给自己问的,身为游走商人,终究是要看局势吃饭。
“图河丢了的消息可能尚在封锁之中,所以去魔都不是不可以……但不建议多走,一但真的爆发全面战争……还是趁早去华夏的西方为好。”奶瓢好言相劝着,也不难看出他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驼铃点了点头,想必奶瓢的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众人沉默片刻,驼铃又说道:“来,给你介绍一位我的……部下……”言毕,他伸手示意贺豪说道:“这是……”
“承博瑞。叫我小承就行。”贺豪用假名自我介绍道。
奶瓢瞥着眼打量起贺豪,看着他一身怪异的重装与铁面中的血眸,突然觉得背后猛得灌起寒风来。他认为是自己穿少了,便套好棉袄,扎紧衣扣,冲着贺豪点了点头。至于那伸过来的铁手,并未相握,而是抬眼问道:“半械人?”
“是,是半械人。”贺豪点头应道,同时束手站好,乖巧的让了解他的人都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奶瓢看了一眼驼铃,不解的问道。
驼铃语塞之时,贺豪连忙接道:“我们大哥将瘟城的小营生交给我打点。今后承蒙大哥关照。”说完还抱拳示好。
“不对吧……”奶瓢眼睛转了转说道:“三权城可没什么贸易营生啊?”
贺豪连忙接言:“城中皆是怪力猛士,铸器材料就是贸易。时值黑色凛冬,御寒服装就是营生。此刻封城锁地,烟酒糖茶就是买卖。”
奶瓢怪笑一声,没在言语。
贺豪再道:“如若真能赚上些许,愿意与您三七分账。”
这次奶瓢饶有兴趣的应道:“三七啊……有点少了……”
“您七,我三。”贺豪虽然只吐出四字,却犹如一击重拳般打在了奶瓢的灵魂上。惊愕过后他是哈哈大笑,说道:“那你还赚什么啊!”
“赚您的鼎力相助,赚我的心安理得。”贺豪的话语好似三月春风,说的奶瓢心里暖洋洋。随后这个胖汉伸手拍了拍驼铃的肩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人跟我谈得分成,别怨我奶瓢不近人情啊!哈哈哈……”
“哎,兄弟这话说的见外了哈!”驼铃也是哈哈一笑,可心里想着:“真他妈是要财不要命,怕不知来的可是瘟神!”
“走!进去喝两杯,旅途劳顿,我给兄弟们接风洗尘!”奶瓢大手一挥,重新趿拉好棉鞋的招呼道。
末了,众人穿过密码门,去了银行二楼改建成的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