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黄昏时分,对面的这些士兵反复横跳几十次之后,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回自己哨所去了。这边哨兵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小勺子则一直坐在屋里,干坐生闷气。
她当然也知道这里双方兵力有差距,真硬打是打不过的。而且即便这会儿小勺子出手教训了他们,但小勺子不可能常驻这里,一旦走了,对方难道不报仇么?兵力相差数倍,和内地通信有几天的间隔,这些都是关键问题。
而造成这种关键的,无疑就是地理问题。对方离主城近,我方离主城远,所以对方能运送较多的物资,有较好的后勤保障,也就可以驻扎相对多的人。而我方就算快马也要三天,如果运送物资那至少一周。如果人多了,那物资量也成倍增大,运送则更为吃力。
这种客观造成的兵力差距,也让对方出现了一些莫名的优越感。而且对方调动频繁,每个月轮守,每个新来的部队都会兴致勃勃的欺负一下他们,当感觉没意思的时候,他们又调走了。然后换来了新的。
如今看来,与其说这里的人气度大,不介意冻都哈士奇的蔑称,倒不如说他们已经无奈了,已经习惯了。打又打不过,也总不可能为了他们扔点东西就叫主城的人来,就算来了能怎么样?冲过去打人么?
理论上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们真的太过分,那只能这么办。只是这冲过来也得三四天,小勺子自己想想也觉得仅仅为了反复横跳,大动干戈也很麻烦。
“龙鹰骑士呢?”小勺子想起一事,“如果叫他们过来应该快一些吧?”
洛克洛克坐在她对面,闻言只是摇摇头:“你不知道吧?龙鹰骑士虽然可以在这里作战,但也不适合长期驻扎。他们还在更加内地的主城,要叫他们过来,那基本是战争了。”
小勺子叹息一声,只能摇头不语。
片刻之后,巡逻的人回来了,炊事员依然正常开饭。只是这一次,他有了准备,故意做了两份不辣的牛排,而他自己和上尉则吃别人切下的一个角。这边食物有数,这也是迫不得已。
席间,小勺子不由问:“昨晚野蛮人冲进来,有什么对策么?”
众人都转头看向上尉,上尉干笑两声:“今天出去看过了,一切正常。可能只是路过,我会记录在报告里的。”
“报告要几个月才能送到吧?”小勺子又问。
“没这么夸张,月底我们会进行联络一次。”上尉有些尴尬。
小勺子不再追问,从包裹里拿出昨天包着的辣牛排,然后混合这辣牛排和不辣的牛排一起吃。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吃少点倒也能承受得住。众人都投来诧异的眼神,却没说什么。
“其实你没必要练自己吃辣,”上尉开口,“你住不了太长时间,做这东西也就最后放辣和不放辣的区别。对炊事员来说也不是很麻烦。”
小勺子转头看了洛克洛克一眼,她也是很自然的吃着不辣的牛排。但小勺子还是固执着:“没事,反正吃点辣也不错。”
连吃几口之后,小勺子又觉得辣味直冲鼻孔,不由张嘴喘气。
洛克在边上笑了:“你不会是心里不高兴,吃辣来撒气吧?”
“没有!”小勺子否认,然后继续吃辣。
上尉听见,当然也看出小勺子为什么不高兴。但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起,只能叹息:“很遗憾,边境守卫不是光凭蛮力就能守下来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忍耐和退让,这些跳来跳去都是小事,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更过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
在场众人都眼神暗淡,显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昨天还意气风发向小勺子介绍什么战略的上尉,此时显得尤为苦闷。
“几个月前,他们甚至还冲到我们边防哨所里来。抢走我们的水和食物。我们外出巡逻的时候,这里就两个人,能挡住什么?如果不外出巡逻,那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办?出了事情上面又要怪我们不巡逻。巡逻人少了又巡逻不到位,何况这里该留守多少人才能挡住对面?全留下都不够。”上尉叹息。
“我早就汇报过几次了,但也城内骑兵也就来了一次。要等四五天,中途他们已经换防了,新来的军团什么都不知道,上前和他们理论,一推三五六。我们主城部队也不可能在这里驻扎太久,一次外出带足粮草,带足水。但真要出兵到对方边境,那还要上面授权。他们只能做的是维护稳定。”
“稳定当然是很稳定,我们兵力够的时候他们肯定老实。但他们不可能常驻,后勤都不够,一旦撤走还是我们倒霉。我们也曾经建议过,要不我们也扮演野蛮人,冲去把水和食物抢点,也算给他们一个警告。但平时我们人少搞不过他们,主城部队来了,让他们帮忙,却不愿意。”
“为什么?”小勺子下意识问。
“怕担责任吧?”上尉苦笑片刻,“他们又不住这里,被骂他们也听不见。不过是短时间停留,没必要冒这种风险。最终,估计只要我们这里不死人,这里发生的事情,连外交部都懒得提及。”
众人都觉得苦闷,上尉一席话,也让大家心情变得尤为低落。上尉眼见士气太低落,当即话锋一转:“不过总算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这人多少有点艺术修养,会画一些图画。我就把对面的长官约出来,给他画几张画。算是艺术交流一下。”
小勺子想起对方长官床底下暗格里的一些不可描述的画册,不由对眼前的上尉……另眼相看。
上尉还在干笑:“还好,对面也是一位绅士,很有风度。而且艺术交流,无国界嘛。”
小勺子:“……”
“我们通过艺术交流,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两国友好。我也努力阐述一些基本常识,在这种苦寒之地,我们不应该再斗争。毕竟一打架都是一身汗,他们虽然比我们条件略好,但其实也是很差的。最后我们也达成共识,能不打还是不打,如果能这样那就最好了。”上尉解释,“只是对面的长官似乎也不能完全掌控所有的士兵,可能有些士兵会自作主张干一些幼稚的事情,但至少还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小勺子下意识的看看周围人的表情,见他们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半夜交易的具体内容。
“但是,昨天他们都冲过来了。”小勺子回答。
上尉沉默片刻,只能点点头:“对,我知道。我会找机会和对面交流,大家在我没有交流完成之前,还是先不要扩大事态。”
小勺子还是摇摇头:“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下个月对面来了一个不懂艺术的人呢?”
上尉又露出自信的笑容:“不会有完全不懂艺术的人的,就算对方有奇怪的艺术癖好,我也可以画出附和对方癖好的艺术来。”
小勺子:“……”
边上洛克洛克凑过来:“怎么了?我觉得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额,有吗?”小勺子下意识摸摸脸,“是不是脸太红了?大概是被辣的吧?”
对面上尉笑了笑:“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画一张。”
“不用了,谢谢。”小勺子急忙拒绝。
上尉倒是弄得愣了愣,他还没意识到对方已经偷入地方哨所,并看到了真正的艺术。这次开口只是真的想画一张普通的肖像而已,不少擅长绘画的人对朋友都有类似习惯。被这么直接拒绝,还有些遗憾。
一顿饭就在这古怪的氛围中吃完,当然觉得古怪的可能只有小勺子一个,其他人神色如常,都没听出什么问题。
饭后又是自由活动时间,众人各自忙各自的。小勺子和洛克在缩在一遍,聊了两句不由又扯到眼前的边境问题。小勺子还是叹息:“如果有个别高手愿意常驻一段时间,高手人少,可以不用大量的后勤。可惜大概没什么人愿意过来……”
小勺子说到一半突然一怔,自己又是为什么而被派过来的呢?所谓探查对方边境这种任务,根本就模糊不清。刺客与军方本质也是联动,是否派她们过来,也有协助镇守的意思呢?
洛克洛克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一二,她只是笑笑:“刺客的任务有时候也有很大的灵活性。单人独立行动,也不能太注重法律条文,严格来说潜入刺杀,本身就是违法的事情。就看你的机智了,我这次是你的辅助,主要你来下决定。”
小勺子下意识点点头。
“不过今夜你还是安稳点,在这里睡吧。”洛克也提醒一句,“对面哨所可能有大人物,先观察观察再说。”
洛克所说的大人物,自然就是昨夜逃走的帝国剑圣,退役老将布莱德雷和其护卫。如果他们两个人今天住在哨所,那别说小勺子,就是洛克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在对方边境被抓住,那不但理亏,而且还给外交部增加压力,如果被杀,那就是白送一条命。
不过这倒是洛克多虑了,其护卫罗伯斯身受重伤,两人当夜就已经赶往了对面主城内。莱博齐耳国常年受莱恩帝国的照顾,帝国的退役老将,更是奉若上宾。虽然半夜抵达,但主城守军依然开城迎接,守将更是亲自拉马车过来。
布莱德雷表示自己的护卫身受重伤,需要治疗和休息。一群人当即去找城内最好的牧师,并在军营内安排最豪华的房间给他们入住。并且也顺带痛斥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连将军的护卫也敢打?
布莱德雷扫了他们一眼:“路过边境的时候,好像受到一个号称冻都之狼的部队阻挠。”
守将顿时哈哈大笑,然后拍胸脯保证:“将军,你放心,别的不敢说。冻都哈士奇根本不值一提,明天我们马上通知我们的边境部队,好好揍他们一顿,给将军出气。”
将军不置可否,只是回答:“行了,我要休息了,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好,将军好好休息,”守将宛若仆人一般低头哈腰,“有事情叫我们,我们马上就到。”
关上门,守将瞬间直起腰杆,对着手下指点:“听着,明天给边境那边穿个讯,让他们先把对面的人揍一顿再说。”
次日凌晨,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去。不过当传令兵到达哨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这会儿他们大部队也出去巡逻了,虽然留守也有三十号人,要直接出击已经可以,但长官不在,大家倒也不敢太随意。
于是他们这群留守的人在边境线上反复横跳,不断的挑衅对方,最终得出结论,他们是真的冻都哈士奇。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他们哨所就两个人,也不得不成为哈士奇。
但哈士奇的无能却进一步助长了这边的气焰,当他们长官巡逻回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请战出兵。欺负人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面还有女兵,还来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姑娘,不免会让他们产生一些猥琐的幻想。特别是在命令要揍人的情况下。
但他们的长官还是能保持一些冷静,没有多高兴,反而痛骂了他们一顿:“你们高兴个啥?你们以为揍人很好玩?你们能把握住度么?平时骂几句,扔点破烂,反复横跳都不说什么了。真把对面惹恼火了,你们以为整个楼保勒国就三十几个人了么?”
“也不会动脑子想想,你们真干了出格的事情。我们这边还能有好日子过么?最后冲在最前面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兵?第一个死的还不是我们?”长官怒骂,随即也说了一句真相,“关键还没到换防的时候,不然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众人沉默,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长官说的对。
长官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有命令,那也没有办法。明天还是谨慎一些,穿斗篷,扮演野蛮人,意思一下行了。”
次日清晨,一众莱博齐耳国士兵已经穿上黑袍蒙面,这次他们都没怎么掩饰,就从哨所里出来,骑上马,然后缓缓的往楼保勒国走来。
上尉等人原本还打算出去巡逻,但眼见这阵仗,当即也列队对持。只是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三倍以上,一对持就是一个半包围的态势,心中忐忑。
“你们是谁?”上尉明知故问。
“我们是野蛮人!”对方也睁眼说瞎话。
“你们想干什么?”上尉再问。
“把你们的水和食物都教出来,不然就揍你们!”对方平静回答,“这里出汗很麻烦,你们也知道,所以大家爽快点。”
“你!”上尉咬牙切齿,“你不希望再感受艺术的熏陶了吗?”
对方似乎顿了顿,干咳两声回答:“没办法,这都是将……都是酋长的命令。”
“少废话,”边上已经有人不耐烦,“交不交?”
“不交!”
这群野蛮人当即掏出臭鸡蛋、烂菜叶、烂泥之类的东西砸了过来:“交不交?交不交?臭死你们!冻都哈士奇!冻都哈士奇!哈哈哈……”
众楼保勒国军只能用手遮挡,狼狈不堪。这里洗澡不易,今天被臭了,那可能要臭几个月,这种攻击可谓极其恶毒的方式。看似开玩笑一般,也没什么实质伤害,但却让人难受之极,也屈辱之致。
如果真刀真枪对决,就算人数较多也难免会损伤。对方被逼无奈,必然会搏命反击。但此时这种如同瘙痒一般的攻击,却让他们迷茫,也不知所措。甚至还在犹豫,现在该反击了吗?该出手吗?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吗?好像还能再忍一下?但对方,却能完美达成揍他们一顿这个指标。
“如果一个人连斗志和血性都磨没了的话,还不如直接就承认了对方称呼自己的绰号。”突然,小勺子从哨所内缓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杆旗子,脸色平静,脚步沉稳。
上尉转头看见,不由提醒:“你拿错旗子了,那不是我们的旗子。”
“我知道。”小勺子拿的是前天对面扔过来的,印着哈士奇狗头的旗帜。只见她穿过己方的队列,来到最前面。然后抖出旗帜,让硕大的哈士奇狗头迎风飘扬!
“来啊!我就是冻都哈士奇!谁来与我一战?”
一声厉喝,犹如平地惊雷,将这里敌我双方全都震住。错愕,惊诧,不可思议一瞬间都写在大家脸上,随即对面就爆发出成片的笑声:“哈哈哈哈……冻都哈士奇!终于承认了……哈哈哈……”
小勺子黑着脸,拄着旗站着不动:“……”背后的我军都格外尴尬。
“好,我来挑战你!”一群人笑完,终于有人立功心切,爆发出红色斗气,纵马提枪而来。小勺子旗杆翻转,往前一送。这人当即躲避不及,跌下马来。
“……”现场瞬间一片安静,错愕,惊诧,不可思议再次写在所有人脸上,居然可以不用斗气,仅一招就击败一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