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武不用看她神色,也知她沉默不语是因为甚么,想了想便道,
“实则今儿来的人我也不知晓是谁,只听周二描述,便猜着一个应是珍娜,她乃师父结拜兄弟的女儿,前头师父一心想撮合我同她在一处,只我心里有你了,从来不曾答应过……”
说着倒是一五一十将前头酒馆里的事儿一讲,
“从此后……我却是再不去那酒馆了!”
韩绮垂头听了,低低应了一声,
“那……那另外一个呢?”
卫武抠了抠头皮道,
“我估摸着是那呤香院的绮思……那女人乃是里头的头牌,以前在街面上混时倒是时常领着人去呤香院,后头入了锦衣卫便不曾去了……”
以前卫武常带着人去青楼楚馆,韩绮也是知晓的,闻言低低嗯了一声,动了动身子,拢着被子,抱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卫武在纱帐之中呆得久了,眼睛也能视物了,见得她离自己远远地,便伸手去抱她,韩绮只是不肯,扭着身子避开他的手,此时卫武倒不敢耍赖皮了,老老实实离着一尺远低低道,
“以前未遇到三小姐时,那里想到有今日,那时只觉最得意的事儿,便是将呤香院的头牌弄到手,就以为这必是世上最风光的事了,因而也时常过去给她捧场,不过我也没有多少银子做她的入幕之宾,她也瞧不上我……到后头遇见了你……”
到后头遇见了三小姐,自然便将绮思抛在脑了后,当然这纳头牌姑娘乃是少年混子的梦想,因而遇上了三小姐,就想着娶个官家的小姐做大妇,再纳个头牌做小妾,这才是人生最美最得意之事!
不过现下里,他才发觉想要左拥右抱,也要有那胆子才成,如今三小姐还未入门呢,他便心忧她因此事不快了,以后当真成了夫妻,想纳绮思入门,只怕都不敢开口的!
且今日这事儿一出,绮思便是哭着喊着要入他卫家门,自己也是不能要了!
韩绮咬唇不语,良久又问,
“那……你家里那丫头呢?”
卫武忙举了右手指天道,
“那丫头与我更无半分干系,乃是我娘她老人家买回来伺候她的,当然……我娘是一心想让我收了她做通房,不过我可没有答应,还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搬到隔壁去了!”
他这话倒是不假,韩绮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当下在心中暗叹,
“他素来便有女人缘,前世今生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无甚好惊奇的!”
她早知卫武是何等样人,早早也告诫自己,这世上的男儿皆如此,似先帝爷那般只宠一个张皇后的,满天下又有几个?
卫武终究是会左拥右抱的,自己也心知肚明,有何好伤心的,总归女儿家总是要嫁人,她也没有那勇气青灯古佛,不是他又有旁人,难道旁人便不会纳小了?
似今日这样的事儿,便如他所说,他心里虽不曾有半点儿歪念,但总归架不住女人看中他,要往上扑!这样的事儿一回二回挡得住,三回四回又当如何?
韩绮暗暗将红唇咬了又咬,告诉自己不必伤心,世上男子都是这样的,嫁做人妇的女子都过得,你就过不得了?前世里大姐夫不也是纳了妾么?
你瞧瞧母亲不也是这样么,与姨娘相处还甚是融洽呢!
这厢在心里做了半晌的建树,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道,
“你能坦诚待我,我心里……心里也很是高兴的,你……你……你若是要纳妾我也是不会阻拦的,不过……不过也要……也要……”
也要等到我们成亲之后,我若是无有所出,必定退位让贤让你……让你与别人恩爱去!
这话韩绮慢说是说出口了,便是想一想都心里难过,这世上的女儿哪一个不是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真正能守住的男儿又有几个?
黑暗之中卫武听得她语音带颤,便是知她这话是言不由衷的,心中暗道,
“这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想与旁人分享丈夫的,三小姐对我用情至深,她……她……自然……自然也是不想我纳妾的!”
她心中再是不愿却还是强忍着痛楚,说出这样的话来,由此可见她对我用情何等深重了!
想到这处卫武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她的头顶,柔软的青丝触手光滑,小脑袋微微的颤了几颤,韩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定了定心神道,
“你……若是喜欢那颜色好的姑娘,便……便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我……我瞧着那呤香院的姑娘……只怕是不安于室的!”
她颤着声儿每说一句,卫武那一颗心,便如被韩三小姐的一只小手伸进来揪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揪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忙伏身过去一把抱了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三小姐,若是不愿我纳妾,我以后不纳便是了!”
韩绮闻言淡淡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前世里那些个到教坊司里寻乐的官员们,哪一个家中不是娇妻美妾成群,还有几个娶得乃是当时有名的京师名媛,当着面与妻子山盟海誓,伉俪情深,可背后呢……还不是照样到教坊司里来同姐儿们搂抱亲密,做尽夫妻才做的事?
是男人都逃不过色心,无一个能免的!
卫武只当她这是信了自己的话,心下便是一松,抱着她柔软馥郁的小身子,紧了紧双臂,又亲了亲她的头顶,二人在这黑暗静谧的床中,相拥在一处,一个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怀抱着爱人已是十分满足,一个却是心下五味杂陈,一时念他对自己的好,心下发甜,一时又想如今有多甜,以后说不得便有多苦,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悲凉,满腔的心思无从说起,便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蜷缩在他怀中,做一个缩头的乌龟,
“就这样吧……能过一时是一时吧!”
如此这般嗅着自己已是渐渐熟悉的男儿气息,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了,只眼角却不知为何沁出一点晶莹的泪珠来。
卫武怀抱着她,感觉着三小姐的小身子软软依在怀中,低下头去,听得她呼吸浅浅的十分均匀,心知她是睡着了,却是舍不得怀中的软玉温香,就这么一直抱着,也不知隔了多久,直到手上发麻了,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床上。
此时借了外头的月光,见得粉缎枕上那月白的小脸,如云的青丝,小小的嘴角微微的抿着,柳眉也是微拢着,似是在睡梦之中也不得欢喜一般。
卫武低下头轻轻印了一吻在那软软的小嘴之上,韩绮唔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眉头却是渐渐舒展了,卫武又伏下身去亲了亲她柔软的小脸,看着她的睡颜良久,直到那边床上的桃李又翻了一个身,这才惊醒!
卫武恋恋不舍的直起身,轻手轻脚的撩开纱帐,再看外头已是天色微蒙,回头又看了床上的人儿一眼,唇边似还有那温软香滑的触感,忍了几忍才没有转身再去偷香窃玉,咬着牙翻窗又翻墙出去寻自己的马。
卫武打马回了梧桐巷,周二与长宁还未起身,听得外头动静忙出来开门,见着卫武阴着一张脸进来,
“少爷!”
卫武嗯了一声,将马缰扔给了长宁,却是吩咐周二道,
“热水,爷要沐浴!”
等到他收拾打理干净之后,卫武便打开两院间相隔的院门,先去了后头寻兄弟们,一脚踢开偏房的门儿,将里头三个正在呼呼大睡的兄弟,一人一脚给踹醒了,癞痢头捂着屁股从床上起来,
“老大,你几时回来的?”
卫武哼了一声未说话,转头看向正揉着眼起身的刘青,沉声问道,
“那丫头我是不能再留了,你还想不想要?”
刘青闻言苦笑一声,穿鞋下床,
“我倒是想要,只她一心想跟着老大你做妾,兄弟我……我……!”
他倒是时常往白露跟前凑,时不时还买些小东西回来讨她欢心,只白露对他却是没有点儿心思,东西收是收了,谢也谢了,一双大眼里还是只有老大,让他怎生是好?
难道还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他们虽说是混子,可也做不出这等事儿来!
卫武浓眉一皱骂道,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在这家里守着个女人都弄不上手!即是你没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跟了你,那今儿便给老子提出去发卖了!”
昨儿晚上这三个回来的晚,白露因着脸上有伤未出来见人,他们还不知家里出了何事,刘青闻言奇道,
“老大,她怎得惹着你了?”
刘青也知白露时常去隔壁献殷勤,但一来有两个下人挡着,二来老大时常的不在家,白露真正近身的机会却是一次也没有的!
卫武哼哼冷笑道,
“你们自家去看!”
说着领了兄弟们出来,先在院子里打水洗漱了一番,就去给吴氏请安,吴氏此时正在白露的伺候之下用早饭,听得儿子回来了,不由喜的冲他们招手,
“孩子们,快坐下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