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妹想了想点头道,
“也只能这样了!”
夏小妹进去明慧院中,果然悄悄寻了最后一排角落处,无人的座位坐下,董先生进来待得学生们行礼坐好之后,目光一扫便瞧见了藏在角落中,缩头缩脑的夏小妹,清了清嗓子道,
“咳!昨日让你们背的书可有背诵?”
众人皆应,
“先生,我们都背了!”
董先生嗯了一声点头道,
“即是如此,谁头一个来背?”
自有那信心满满的起身摇头晃脑的背了一段,董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谁?”
又有人起身,这厢连着背了好几个,倒也个个通顺,董先生这时突然一转头拿手一指角落处的夏小妹,
“夏小妹,你来背!”
夏小妹被那手指头一指立时如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一般,身子一僵,半晌才哆嗦着站起身来,
“先生……我……我不会!”
董先生闻言眉头一皱,
“为何不会?可是昨晚偷懒未曾背书?”
夏小妹苦着脸道,
“昨夜抄书十遍,已至深夜,却是不小心睡着了!”
董先生冷了脸道,
“睡着了,便不知让家人叫醒么?”
夏小妹小声应道,
“先生,您罚得太多了,学生已经连着五夜抄书到三更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夏小妹原本在家便少有读书,到了这承圣书院来又遇上了一位信奉勤能补拙的董先生,为让她们多读多写,每日布置许多功课,夏小妹但凡有一丝松懈便跟不上了,第二日董先生便要重重责罚,动辄就是打手掌,罚抄十遍所学的课本。
如此一来,夏小妹每日都要拼命抄写罚抄的书本,又把每日的功课落下来,第二日又要被罚,如此循环往复,不出一个月,夏小妹的学业已是“债台高筑”,积重难返了!
偏董先生又是一个刻板严苛之人,务必要她前债新账一起清掉,不肯为她减去分毫,弄得每日里夏小妹轻则被叱,重则被打手掌心,见着董先生如耗子见了猫一般,生生将原本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折腾得生不如死。
董先生闻听得夏小妹此言,两道浓眉紧蹙,教训道,
“夏小妹,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你若是肯有一日振作精神,通宵达旦的完成功课,又何至每日如此?”
夏小妹缩着脖子应道,
“先生,我……我也想的,可实在撑不住……”
董先生叹气摇头,
“真正是朽木不可雕也……”
夏小妹咬唇想了想应道,
“先生,您能少罚一些么,前头欠的书若是能抹去,学生自今日起一定好生听课,好生背书,再不躲懒了!”
董先生那里肯依,闻言怒道,
“你不想着如何完成功课,倒想着讨价还价,逃躲责罚,如此心性怎能成大器!”
夏小妹闻言垂头,
“先生,学生也不想成甚么大器的,学生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学得再好以后嫁人生子在后院之中也无那用武之地,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先生还是放过学生吧!”
董先生听了更是愤怒以手指点她道,
“真正是胸无大志!胸无大志!如此目光短浅,以后即便是生儿也不能育儿,养女也不能教女!”
夏小妹的性子也是家里娇惯着的,自入了承圣书院以来强压着性子被先生日日责骂,今儿这一回也是受够了,便忍不住顶撞道,
“先生,有人天生便不是读书的料,便是再勤奋刻苦也比不得天赋重要,先生又何必苦苦逼迫学生……”
董先生听得眉头快挑到头发里头去了,叱道,
“胡说!天道酬勤,只要你刻苦努力怎会没有收获,提甚么天赋,这都是懒人寻得借口罢了!”
夏小妹应道,
“先生这话不对,那悟静院的杨先生都说了,有些人生来聪慧,过目不忘,读书三遍便能通明达意,不教而知至理,有的人便是将书给啃烂嚼进肚子里,也只是变做一泡屎,却是毫无半分意义!”
学堂之中众人先是听夏小妹与董先生你来我往的,个个听得呆了,转而又听夏小妹说甚么屎尿却是都哄堂笑了起来,一时间一个个东倒西歪,再无仪态可言。
董先生最见不得此等情景,见状气得面色涨红,一拍书案道,
“胡说八道!那杨濬就是一个狂生,教得句句都是误人子弟之言,依他这般说法,那天下人都不必读书,也不必求甚么功名了,左右聪明蠢笨都是由天定了,还讲甚么与民开智,教化万邦!”
夏小妹咬唇不言只是一脸的不服,董先生见有她在,这课是讲不下去了,怒而大袖一甩,指着外头道,
“你给我到外头背书去,今日若是背不下来便别进来了!”
夏小妹嘟着嘴抱了书本出去,沿路经过之处,同窗们都冲她挤眉弄眼,有人暗挑大拇指,
“夏小妹,好生了得!”
连董先生这样的厉害先生都敢奋而反抗,实乃我辈楷模!
夏小妹得了众人支持,霍然发觉自家当真是勇气可嘉,不由得意起来,抱着书冲众人微微屈了屈膝,以谢支持,气得董先生鼻子一歪,大声喝道,
“夏小妹,还不快滚!”
夏小妹一吐舌头,抱了书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到了外头拍拍胸口,想起董先生气得脸红耳赤的模样,心头暗自爽利,
“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也不枉我被她打了这么多时日!”
这厢抱着书左转右转想寻个背风的地方,如今还在正月里,室外仍是冻天冻地,十分的寒冷,夏小妹哆哆嗦嗦寻到了一处背风的所在,在那石凳之上坐下,没有几息便觉着下头寒气上涌,不敢再坐便又抱了书起身,一面在长廊之上踱步,一面低头看书。
虽说顶撞了先生,但总归应背的书还是要背的,她倒不是躲懒,只实在受不了先生太过严苛,才愤而反抗的!
如此在风中踱步,走来走去之间,两只脚渐渐没了知觉,这厢刚忍了一个涌到鼻子里的喷嚏,却听得有人在叫,
“喂!喂……”
夏小妹闻声转身正左看右瞧间,发觉长廊立柱后头有人探出一个头来,
“喂……”
那人冲她招手,
“你还记得我吗?”
夏小妹歪着脑袋看了许久,恍然道,
“哦,你是那偷王八的贼!”
那人听了嘿嘿笑,冲她招手,
“你过来,这里背风些!”
夏小妹抱着书过去,见那眉目清秀的小贼穿得居然是书院里的衣裳,不由一惊,
“你……偷东西偷到我们书院来了?”
小贼笑道,
“我如今不偷东西了,我也是在承圣书院里念书的!”
夏小妹听了更是吃惊,
“你怎么溜出来的?还……还来了东院,你不要命啦?”
小贼忙竖指嘘她道,
“你小声些,我也是悄悄溜出来的,你大声嚷嚷将监院叫来,我就惨啦!”
夏小妹忙捂了嘴左右瞧瞧,过来贴着柱子问,
“你怎么跑到这边来的,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还是快走吧!”
那小贼道,
“我就是四处瞧瞧,瞎转到了这处……”
说着上下打量她,
“你怎得没在里头坐着,这般冷的天气在外头读书?”
夏小妹倒是毫不在乎,应道,
“我被先生赶出来了!”
小贼闻言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来,
“我也时常被先生训斥!”
夏小妹一听立有他乡遇知音之感,忙问他,
“你在哪个院里,被哪位先生训斥了?”
小贼道,
“我在慎言院,教我们的乃是魏先生……”
夏小妹闻言哈哈一笑指了他道,
“魏先生可是书院里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都能训斥你,可见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小贼听了不以为意点头道,
“我实在不喜读书,看着书便脑子发昏,直想瞌睡!”
夏小妹如遇知音,
“哎呀!我也是……”
两人倒是越说越投缘,顿有相见恨晚之感,夏小妹问那小贼,
“你叫做甚么名字?是哪一家的儿郎?”
小贼道,
“我姓朱,名佑君……”
“姓朱……”
夏小妹上下打量他,
“难道你是皇家人?”
朱佑君嘿嘿一笑,
“倒是沾些亲戚,不过已是很远的穷亲戚了!”
夏小妹倒是不起疑,点头道,
“想来也是,你若是皇家子弟也不会进这承圣书院的……”
皇家子弟自有专人教导,不会进承圣书院这类为平民百姓谋出身的书院。
朱佑君问她道,
“我已是通名报姓,不知小姐芳名,又是哪一家的小娘子?”
夏小妹笑着大大方方同他讲了自己的姓名出身,
“夏小妹……”
朱佑君在心里暗暗的念了几遍,将这名字牢牢记进了心里,却不知这一记便是一生一世了!
二人在这柱后躲着说了半晌话,只听得钟声响起,却是一堂课结束,先生要出来了!
夏小妹忙催他,
“你快走,若是被人抓住你就惨了!”
朱佑君只不想走,回头问她,
“明日我再来寻你?”
夏小妹连连摇头,
“你切不可再随意乱闯了,若是被监院逮到,屁股就要开花了!”
朱佑君闻言依依不舍道,
“那以后我们如何见面?”
夏小妹想了想道,
“以后下学在大门处总归能见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