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绮一面想一面气哼哼翻出在家里穿的小厚袄穿上,这衣裳是去年做的,自己今年长了一些,现下穿着袖子便有些短小,倒正好做事,穿着穿着却是念头一转,又转到了卫武身上,
“他那两套新衣裳,我特意叮嘱铺子里的师傅放大了些的,现下瞧他穿在身上竟正正合适,想来倒是错估了他的身量,看来以后再做还要再放大些才成……”
想到这处又皱起眉头来,
“不对……我为何以后还要给他做衣裳……我这回是瞧他出远门,天气又寒冷……可没有下回了……”
一面胡思乱想着为自己寻借口,一面穿好了衣裳,过去隔壁屋子,韩绣与韩纭并芳草低头绣花,只落英看着五小姐韩缦,防着她毛手毛脚给姐姐们添乱。
韩绮过去坐下,韩纭抬头见她便笑,
“老三,怎得出去换身衣裳都这般欢喜?”
韩绮一愣,
“我几时欢喜了?”
韩纭笑道,
“你这笑模样都挂在脸上了,还说不欢喜?”
韩绮抬手摸了摸脸,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韩绣却是瞥了韩纭一眼,
“我瞧着你倒是比老三欢喜多了!”
韩纭重重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千盼万盼总算盼着有人陪我受罪了,待会儿母亲要骂也不会指着我一个人骂了!”
韩绣拿她无法,只是摇头叹气,
“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绣功上头一些,母亲也不至日日盯着你骂!”
韩纭也跟着叹气,
“我若能有耐心将心思花在这上头,我还至于挨骂?”
韩绣被她堵得一时语塞,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在榻上乱跳的韩缦突然扑了过来,趴在韩缦的肩头道,
“二姐姐,夏姐姐说了,你……你就算没有嫁妆,他们家也……也接你过门……”
此言一出屋子里众人都笑,韩纭闻言更是大喜,反手抱了韩缦道,
“好小五,这话是夏姐姐同你说的?”
韩缦点头,
“嗯!”
韩纭闻言得意洋洋斜眼瞥韩绣,
“瞧瞧,我这小姑子可是顶好?”
韩绣一脸询问瞧向韩绮,韩绮无奈道,
“小五,这不过是夏家姐姐玩笑之言,你怎得也拿回来学舌!”
言罢又对韩纭道,
“二姐姐,这话你切切不可信以为真!”
韩纭笑道,
“你当我是真傻,我也只是玩笑罢了,不过她能有这话,我便算是领她的情了!”
韩绣听了叹道,
“如此看来那夏家倒是真不错,徐家大郎倒是没有亲姐妹,下头有兄弟好几个……以后那家里有几个妯娌呢!”
人都说大姑子、小姑子不好相与,这妯娌之间怕还要加个“更”字!
大姑子、小姑子总归是要嫁人,回娘家便是客人,便是有指手划脚也不过一时,忍忍就过了,可若是妯娌,只要不分家,便要生活一辈子!
韩绮听着大姐姐叹息,低头想了想道,
“大姐姐,有一句话妹妹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绣听了笑道,
“你这丫头,自家姐妹说话倒也文绉绉起来了……”
韩纭也笑,
“老三你少装模作样,但凡人说当讲不当讲,那这话必是要讲的!”
韩绮失笑道,
“那我便讲了……”
顿了顿道,
“大姐姐这性子依妹妹看来,虽说大气端庄,在一家之中做个长媳,执掌一家中馈自然是够了……”
想了想又道,
“只这世事难料,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你切不切想着人人讨好,有时也要同二姐姐学学,活得洒脱些,任性一些才是!”
前世里大姐姐嫁入徐家倒也是颇受看重,只家里几兄弟,后头都相继定亲娶妻,大姐姐主持中馈,下头几房都要顾着,一心想人人讨好,却没想到下头几位妯娌都是心眼儿比莲藕都多的,成日家明里暗地下绊子,大姐姐很是受了些委屈,后头头胎生了个儿子,才舒心了些,只之后又遇上家中遭难,徐家人虽未言说休妻,但妯娌们的冷言冷语却是从来不断,大姐姐性子好强受了这样的气,又忧心家里,才落下了心病,久拖难愈才郁郁而终!
细想起来大姐姐嫁过去,虽说那徐志茂也算得敬重妻子,但大姐姐太过要强,又太顾体面,凡事不愿向夫君述苦,最后弄得夫君不倒弄得不体贴,婆母不待见,自己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
韩绣倒是从善如流,
“老三你向来心细,想来必是发觉了我有这项短处,我记得你的话,以后改一改性子!”
韩绮闻言一笑,又低下头去。
韩家姐妹在家中做绣活做了一整日,直到天黑才各自回房睡去。
待到第二日卯时过半,韩绮便醒了过来,缩在锦被之中,只听得外头北风呼啸,屋中的炭火早已熄灭,一阵阵的冷风从门窗的缝隙之中吹入,带着冷冷的寒意。
韩绮畏畏缩缩伸出手撩开帐幔瞧向外头,却见落英正起身下床,见得韩绮醒了便轻声道,
“三小姐,可是觉着冷,奴婢到外头烧炭盆……”
说着披了衣裳,双手端了炭盆出去,刚一撩帘子便有一股狂风席卷,将手里的炭渣扬了起来,扑了她一头一脸,咳嗽着出去了。
这一阵动静将酣睡的韩缦吵睡,韩缦睁开眼见自己一人在床上,呆呆的发了几息愣,立时翻身起来,高声哭叫道,
“三姐姐!落英!”
韩绮忙应道,
“小五,我在这处呢!”
韩缦听了,掀了身上被子光着脚就扑了过来,
“三姐姐,我怕!”
外头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房檐、窗台,带出一阵阵的怪声,好似有几千个小妖怪要冲进屋子来,韩缦吓得爬上韩绮的床,小身子直往她怀里钻。
韩绮将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
“小五不怕!小五不怕!”
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处,听着外头的风声,待到落英端着炭盆进了屋子,这才撩了帐幔往外头看,烧得通红的火炭立时给这屋子带来了一丝热气,落英问韩绮,
“三小姐,今年的天气也是怪了,前头光是冷也不见下雪,今儿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雪了!”
说着又去寻姐妹俩的厚衣裳,
“三小姐、五小姐可是要起了?”
正说着话,帘子被人撩开,苗姨娘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姨娘!”
韩缦见着苗氏立时娇娇地叫,
“姨娘外头有没有妖怪?”
苗氏听了笑,
“哪儿来的妖怪?”
韩缦缩在韩绮怀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臂,指着头顶上道,
“你听,外头有妖怪在叫唤呢!”
苗氏过去给她掖好被子,
“那是风声,哪儿来的妖怪!”
韩缦只是不听,伸手死死搂着韩绮,不许她起身,
“三姐姐别出去,外头有吃小孩儿的妖怪!”
她在被子里折腾,那点子热气全都给散了,苗氏伸手去抱她,
“别缠着你三姐姐,要嘛好好睡,要嘛便起身穿衣,这样子闹腾反倒要着凉!”
这样的天气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去年这时节韩绮就一不小心病了一回,可是折腾了大半年!
这一入了冬苗氏就小心着韩绮,今天一变天就赶忙过来瞧瞧,见韩缦闹就硬把她抱了起来,吩咐落英道,
“快伺候三小姐穿衣裳!”
这厢将扭着身子不依的韩缦给塞回了自己的床上去。
待到韩绮穿戴整齐,撩帘子到院中一看,已是有雪花缓缓飘落了,韩绮立在院中抬头看向天空,
“这样的日子出远门,也不知路上要受多少罪!”
想到这处,不由眉头皱了皱,只她也不敢出门送行,便是担心也只能放在心里。
苗姨娘跟着出来见她立在院中,吓了一跳,过来拉她,
“这孩子……怎得敢在这处吹冷风,还不快进去!”
不由分说拉着韩绮就走。
前头请了驱邪祟的符箓,也不乱发呆了,也不会深夜在外头走动了,眼看着精气神儿都好了,可不能再受了损!
进屋子里又将韩缦穿好,隔壁韩绣与韩纭听到动静也起了身,姐妹几个和苗氏一起过去给韩世峰同王氏请安。
之后一家人围坐在前厅,四周烧了炭盆,窗上早糊了厚厚的窗纸,门上也挡得严严实实的,这厅里热气腾腾,正在用早饭间,听得外头有人道,
“老爷、夫人,外头有人送信来……”
韩世峰听了放下碗筷,沉声道,
“是甚么人送信?”
“是王府里派人送的信!”
王氏听了大喜,
“想来必是父亲与四郎的消息!”
当下忙道,
“快请人进来!”
来人进来请安,王氏认得他忙问道,
“王安,可是老太爷送了信回来?”
王府的管事王安应道,
“回五小姐的话,正是老太爷送了信回来,说是今日便能到京了!”
王氏听了又惊又喜,
“前头不是写信说还有三两日,怎得今儿便要到了?”
王安应道,
“老太爷信上说了今年天气怪异,只怕会有大雪,便提早了几日回来,怕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昨儿身边的人先回来报了信,老夫人今儿一早便吩咐小的过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