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韩晖自诩清流,这回要向着晚辈讨要好处,却是有些抹不开脸面,当下便由钱氏出头试探王氏的口风,钱氏又暗中叫了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来相助,才有了今日韩蕾同韩绣讨要名额之言。
韩绣听得心头恼怒,只她性子柔和,又韩蕾虽年纪与她相差不多,但总归是长辈,当场也不好发作,只得涨红了脸应道,
“此事也不是侄女儿能作主的,自然还是要问过父母的!”
呸!甚么冯家小姐,也不知是何处来打秋风的亲戚,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找到了我们头上!
韩蕾应道,
“此事你自然做不了主,你也别想着是我们家是在强压着你们强取豪夺,只你们这位冯家表姨乃是有大前途的人物,你们若是出了力,日后必有你们好处,这也是因着我们两家乃是族亲,又素来亲近,我才将这实话对你讲出来,若是旁人只怕是巴巴的贴上来,我也是不会理会的!”
她这一番施恩的口气,韩绣听了心里气闷,却一时不知如何驳回,只得垂头沉默。
话说到这处却是冷了场,凉亭之中一时便寂静无声,众人待了片刻听到花园小径之上,韩纭又牵着韩缦跑了回来,
“大姐姐,这园子里花开的好,怎么不去瞧瞧!”
韩绣见状借机起身过去,用帕子给两个妹子擦汗,
“这么热的天气,还带着老五胡跑,若是中了暑热便是自家受苦!”
转身又取了凉茶给二人饮用,这才瞧见韩绮摇着扇子从后头缓步行来,韩绣见着韩绮过来,忙下去拉了她的手笑道,
“我们在这后院里也是玩了许久,不如去前头瞧瞧母亲?”
她知晓这位蕾姑姑是个被家里宠惯的,又自持父亲官大,且是长辈,生怕她当着面儿就逼迫韩绮让出书院的名额,当下忙拉着韩绮往前院就走,后头韩纭与韩缦也追了出来,
“大姐姐,你等等我们呀!”
韩绮倒是瞧出了一点子蹊跷,
“大姐姐,几位堂姑还在亭中,这般走掉有些失礼吧!”
韩绣咬唇对她道,
“等出了府再同你细讲!”
四姐妹匆匆出了后院,正巧有王氏身旁的婆子过来寻人,见着她们便笑道,
“小姐们都在,倒是省了老奴的腿脚!”
又接着道,
“说是午时已到,要小姐们去前头用饭了!”
中午这一顿饭韩绣吃得心不在焉,王氏也是用得满腹的狐疑,只韩世峰与韩晖推杯换盏尽兴而归,待坐上回府的马车,韩绣才拉了王氏的袖子道,
“母亲,你可知前头蕾姑姑讲了些甚么?”
王氏挑眉头,
“讲了些甚么?”
韩绣气呼呼道,
“蕾姑姑要三妹妹将书院的名额让出来,给她一个甚么远房的表亲!”
王氏一听先是脸一沉,复而又恍然,
“怪不得!”
怪不得那钱氏与两个女儿一直在旁敲侧击,话语暗示,频频提起绮姐儿进书院之事,原来竟是打得这个主意,王氏闻听一张脸立时阴沉如水,韩纭听了却是大怒骂道,
“她们怎得这般不要脸,一个甚么远亲就想入承圣书院,有那本事自家去考去,怎得要来抢我们家的名额!”
韩绮闻言却是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问王氏,
“母亲,若真是甚么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堂叔祖未必会开这个口!”
内宅乃是通着外院,蕾姑姑敢开口试探,必也是堂叔祖所指使,堂叔祖乃是为官多年的官场老油子,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其中说不得有些蹊跷,此事还要禀过父亲才是!
王氏与她想到了一处当下应道,
“此事待回家后再详说!”
回到家中,王氏先打发了几个磨蹭着不肯回后院的女儿,又伺候着韩世峰喝过醒酒茶,抹过脸之后她才坐到一旁皱眉将大女儿禀报的事儿讲了出来,韩世峰原本还惬意的斜躺在床上,闻言却是猛然坐直了身子,
“你说……这话是谁说的?”
王氏应道,
“是韩蕾同绣儿讲的!”
韩世峰坐在那处,默然不语,只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
“此事且让我先打听一二再说!”
隔了三日,韩世峰回到家中与王氏夫妻二人关上房门,才冷笑着对王氏道,
“哼!那件事儿我托人打听了清楚,甚么远房的表妹……”
当下将这其中的蹊跷一一向王氏道来,韩世峰虽是六品的小官,但在这京师之中好歹也是为官十几年,私下里自然各部都有些人脉,只要用了心打听,这其中的事儿自然也是能弄个清楚的!
王氏自小生在官宦之家,这种事儿她也是屡见不鲜,只没想到韩晖将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当下也是冷笑道,
“他这倒是个无本万利的生意,不过动动嘴皮子便想用我们家名额去讨好巴结他的上司!”
韩世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韩晖此人论起族中排序虽是我的族叔,但平日与我们并不亲近,小时在通州也无来往,不过听我在督察院的朋友私下曾言道,此人外表豁达大度实则内里却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若是将他惹恼了,说不得他连同族之义都不会顾了!”
王氏闻言却是不信,
“俗话说同气连枝,你们韩氏一族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在京城做官,正是应抱团对外的,怎得他就敢对自家人下手,便不怕族中知晓了,损了他的名声?”
韩世峰摇头道,
“我们通州韩家是大族,说是一个姓氏,实则我与他已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都是因着同在京师做官,他又官居正四品,前头如你所说般,我们都是韩氏一族自然是要多加走动,不过……惠惠你也知晓,这官场之中别说是同族便是亲父子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
王氏听了也是脸色凝重起来,
“依老爷所言,这名额只能让出去了?我们家三姐儿书读得那般好,就这么退出书院了?我……我可不甘心!”
韩世峰长叹一口气,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想了想道,
“我自然不肯三姐儿就此退出书院,明日我便去寻孙兄,求他想想法子!”
韩晖即是开了口,便必没有收回的打算,自己若是不想得罪他,必定要想想法子!
负手走了几圈恨道,
“大不了咬牙再出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名额,送给那韩晖就是!”
韩世峰在这京师官场之中也是混了十几年了,自然明白这为官之人没有不想往上爬的,慢说是向族中后辈开口要书院的名额,便是妻子儿女也有送出去的时候!
那韩晖乃是族中长辈,又比自己官大几级,他如今顾着脸面只让后宅妇人开口,倒还让他有回旋的余地,若是那一日召了他入府亲自开口,韩世峰便是再不愿也不好当面得罪他了!
韩世峰当下便命王氏道,
“你明儿便取五百两银子出来,我去把事儿办了!”
王氏闻言心疼不已,
“家里拢共没有多少银子,眼看着老大出嫁,后头姐妹几个也不小了,老爷别忘了,还有一个四郎呢!”
韩世峰心下也是不悦,应道,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只眼前的事儿不了,以后便艰难了!”
韩晖是甚么人,韩世峰也知晓几分,他又是言官,若是因着此事对自己怀恨在心,当面不说背后指使手下御史参自己一本,自己这小小的六品绿豆官儿,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左右惹不起,便只能顺着了,且此事要办就要办得爽快利落,若是等到韩晖动问,便是最后事儿成了,也要落一个敷衍拖延的埋怨!
韩世峰为官多年,自然知晓这趋利避害的道理!
他做事倒也干脆,夫妻二人当晚商量之后,第二日韩世峰早晨到衙门,告了下午半日假,特意去书院寻了那孙浩,孙浩得知他来意却是摇头苦笑,
“韩兄,你当我这处是卖菜的市坊么?名额想买几斤就是几斤?”
韩世峰也是一脸的苦涩,
“你我乃是多年好友,我也不敢瞒你,这也是我那族叔开了口……”
当下将韩晖的事儿一讲,只他也不敢讲冯家小姐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族侄的远亲,孙浩眉头皱得死紧,
“这帮子言官一个个都如疯狗一般,若是不惹上倒也罢了,若是惹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低头想了想道,
“此事我再勉力想想法子,只山长那处若是不点头,为兄也只能帮你到此处了!”
韩世峰闻言拱手为礼,
“孙兄高义,韩某真是感激不尽!”
孙浩摆手道,
“你我二人情谊自不必来这些客套的,实则我愿尽力也不是光为了你,也是你们家三小姐实在是聪敏好学,勤奋刻苦,有几分当年你的影子,我也不想她因此退学!”
韩世峰闻言倒是如被人搔到了痒处,哈哈笑道,
“孙兄谬赞,小女愚钝当不得孙兄如此夸奖!我们家小三儿不过就是比旁人会读书一些!”
孙浩与他相交多年,见他这明贬暗褒,一脸得意的模样,不由一翻白眼,
“去去去!少在这处得意,回去听信儿吧!”
韩世峰这才笑盈盈的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