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徐棠,李嘉将礼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连翘,你后面有何打算?”
徐棠笑得凄然,“打算?你以为在命运面前小小打算是有用的?”
她总是说些让他惊讶的话,一个女人也能对生活有那么深的思考。
“人生原不必打算,命运像浪潮,把你带到哪里就是哪里。”
她继续说,把头转向窗外。
李嘉来此处想要安慰她,却没什么能说的,让她离开邓家,姓邓的肯不肯主动休了她?
要她提出离开,恐怕她的嫁妆不是小数目。
孤身一人出来,后面要怎么生活,徐家不会接纳她。
李嘉烦恼起来,若非绮眉,连翘本可以在徐家住得舒舒服服。
从溪心中向着绮眉,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因为他才不让小姑住下去。
“快到午饭时间,我正打算泛舟湖上,在船上用饭。”
徐棠说着,便去行李中取需用的衣裙,行李摆在地上,分明还未收拾,藕荷色内裙就那样摊在箱子最上面。
她胡乱将裙子丢在床上,回头看着发愣的李嘉问,“你还站着做什么?”
她随意的态度像同李嘉很熟悉,李嘉道,“我可以陪你去吗?”
“好,你在外间等着。待我更衣,一起下楼。”
他遵命,乖乖坐在外间。
里外间其实只是用纱屏隔开而已。
她有剪影映在屏上,看不到实物,却勾得人遐想连篇。
她褪了衣裙,一件件将床上的内裙穿起来,又套上外裙与丝绸腰带。
她似乎不爱金玉之物,从未见她用过玉带。
丝带更能衬出她女性柔美的特质,纤纤一握的腰肢,弱柳扶风的姿态。
她娇美、懒散,有种能让人跟着她走,一切以她为主的魔力。
李嘉瞧过她本是要回宫的,她并没有开口请他一同用午饭。
他却感觉到了她的孤单,她心里想让他陪着。
于是他宁可晚些回宫,也要满足她没出口的所求。
下楼时,他伸出手去扶她。
幽暗狭窄的阶梯上,她将手放在他手心,细腻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心悸。
他在下,她在上,他停住脚步向上看着她,她与他静静对视着。
在那一刻李嘉十分笃定,她晓得他有多么喜欢她。
她那对勾魂的凤眼中流露出的眼神如一根羽毛在骚动他的心扉。
令他呼吸急促,手上不由用力握紧送到掌心的那只玉手。
下了楼,他在遇到外人之前放开她。
门口长随急匆匆上前,“爷,你不叫小的上楼打扰,刚才家中有人来找,说有急事请爷速回。”
李嘉追问,长随道,“是夫人的事。”
一听是贵妃召自己回去,李嘉不敢耽误。
徐棠已上了马车,从窗内传出细软声音,“李公子请回,我一人无妨。”
李嘉依依不舍回头,方才那眼神的余力尚在,他以为会看到徐棠在窗内同他道别。
那道帘子盖得严严实实,女子端坐车内道,“再会。”
随即吩咐,“走吧,湖边。”
马车就这么在他面前离开酒楼。
……
李嘉赶回宫中,在母亲殿前看到几个熟识的太医。
一天不见,母亲生了急病,卧床不起。
他进入内殿,见母亲面色蜡黄躺在床上,见了他眼圈红了,泪水涌入眼眶。
李嘉从没见过母亲这种模样。
他的母亲是精干、利落、美丽、大方,小事从不上心的女人。
“娘亲怎么了?”他扑到床边,跪在母亲身旁问。
“是云笙,恐怕这次和亲,我儿云笙逃不掉了。”
李嘉愣愣的,这消息来得突然,冷静下来,他安慰母亲,“这消息怕是没公布吧。”
贵妃点头,眼泪又流下来,“我追去问过你父皇,他没说是不是笙儿,但和亲是必然的。”
“那……”李嘉压下心中的内疚问,“怎么不可以是云杉?”
贵妃气愤道,“这件事不是我和容妃的争斗,是曹家和徐家的争斗,我还想你与绮眉成亲能缓和曹徐两家的关系,呸!”
“徐乾要打北狄,有人就上折子,说同为武将,曹家也该为大周安定做出贡献。徐家把徐乾送上战场,我就得把我女儿送到那破落地方等死吗?”
“我要写信叫曹家出兵,把和亲之地夷为平地!”
“母亲!你糊涂!”李嘉压低声音斥责贵妃。
“曹家出兵?那是李家出兵!”
“不管谁去打仗,都是父皇的兵,父皇供的粮晌。”
“笙儿是我亲妹妹,是父皇的女儿,是大周的公主!”
他痛苦地低下头,“我也不舍得她去和亲,况且父皇没下旨意,娘亲遇事一向镇定,怎么这次先闹起来,怎么使得?”
“李嘉,你若肯娶绮眉,便能说服徐家帮忙一起上折子,常太宰的外孙女云杉也能去和亲啊?”
“曹徐联姻,我们就是亲戚,云笙就是绮眉的小姑子,徐家怎么可以不出声?”
“常太宰身为大周宰相,为大周也该做贡献!”
她呜咽着,为得到这个女儿,她费了多少心,吃了杏子多少苦药。
巴结着皇上多来长乐殿,才再次怀上了这个女孩子。
原指望多留在身边几年,若无合适人选,不嫁也使得,不管给谁家做宗妇,总不如留在娘亲身边过得舒服。
李嘉当太子是没指望的。
她又一个期待也落了空。
越年长日子越无趣,唯有这个女儿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快乐。
这一生,嫁于帝王,没体会过爱情。
注定要在深宫中度过一生,亲情就是最后的慰藉。
眼看着最心爱的小女儿到边境与那野蛮人联姻,不如叫她死。
“怎么才能让皇上改了主意?怎么做?”曹元心突然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目光灼灼看着李嘉,“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
“你去吧,与父皇聊聊,看他是怎么想的。”
“娘亲要做什么?你生着病需要多休息。”
“娘得了心病!要吃也得吃心药,这苦药喝一百碗也治不了娘的病。”
她突然起了个念头。
是啊,为什么非得是曹徐之间的争斗?
为什么云杉不能去和亲?云杉可是比自己的云笙还要年长呢。
“梳妆,梳妆!”曹元心大喊,套上鞋子,披头散发坐到梳妆台前。
为了孩子,她得打起精神。
生育笙儿时她年纪不轻了,笙儿娇养,若是送到那种鬼地方,也许没走到就送了命。
笙儿啊笙儿,娘亲拼上这条命,也得把你留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