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也不问云绦所言依据何在,个个恨得咬牙,道:“他被自己一家人杀害,该去报复自己一家人,不该连累无辜的人。”
“也不见得无辜吧。”云绦淡淡道。
此话一出,又是满场哗然,一些年轻人更是生气,责斥云绦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照你这么说,杀他之事,我们全村人都有份吗?”
云绦见他们群情激愤,把身子缩到板车后面,说话仍义正言辞:“当初赵兴明被全家人杀害时,他住的胡同里有七户人家,且户户养狗。赵家全员上手,大动干戈,难道一个人没有听见吗?”
面对质问,在场有几个人不由的低下了头。
云绦继续说:“赵兴明失踪之后,正义村茶余饭后其实便已经有了他已经死去的传言,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质疑,也从没人去官府报案?”
没有人回答她。
“我还听说,当初赵兴明的埋尸之地有一片稻子长得格外的高,曾有人发现并且笑言:没准下面埋着死人呢,后来赵家人便荒了那块庄稼;这桩桩件件,当年都是尽人皆知,在正义村是毫不避嫌的闲谈……”
有个干瘦的年轻人不服,光着膀子上前质问道:“这都是在你瞎说,你又不是我们村的人,怎么知道我们村子时闲谈时说的话,而且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云绦自然不能说是土地公公告诉她的,只好道:“当然是算出来的。”
她有摸有样地掐了掐手指,对他道:“你不信无妨,有没有年纪大点的老人,出来说两句,指出我说的话哪句是假。”
在场倒有几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但个个脸寒寒的,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
云绦逐个瞧他们一眼,带着一股无奈道:“一场谋杀,非但不天衣无缝,反而处理的的潦草敷衍,落洞百出,竟能隐藏多年?先不管一个人是善是恶,但他总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吧,他在自己的家中被人杀死,那么多人作案,那么多人知情,那么多合理的怀疑理由……然而,大家却出于某种默契,竟将一个近乎于摊开的杀人事实掩埋多年,若非天降横灾将他尸骨冲了出来,便将永埋地下了,这难道不可怖吗?”
这时候,终于有一个年近耄耋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出来,他一脸正义,理所当然道:“我想,就算大家当年不告发,也都是出于道义!赵兴明是个恶人,是人所共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全家人谋杀死。”
在场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好些人都默默的点头,表示赞成。
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承认了,关于赵兴明的直实死因,全村人其实早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云绦眉眼一垂,暗淡道:“赵兴明是恶人,也是个可怜人。他少年投军,参加了梁燕之战,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得了狂症。这个病,又叫战后应激性创伤结合症,哎,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后来兵部将他遣回家乡,他有时会发狂打人,村里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气,所以好多人背地里都怨恨他。他的家人受他的伤害更多,日积月累,以至后来亲情淡薄,甚至动了杀机……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倒还算情有可原。”
她抬头时眼中忽然浸了层霜:“但后来,大家为了让自己的心照不宣得以师出有名,却恶意编排了赵兴明的很多坏话,将他说得十恶不赦,犹如恶龙。而又自欺欺人,将当初自己的缄默不发视为屠龙之举,以此爷爷传儿子,儿子传孙子,这才是真正的恶!”
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你们叫正义村,但一点儿也不正义。”
“妖言惑众,颠倒是正,岂有此理!”老人气得须发皆抖,怒道:“谁教你来说这些胡话,诋毁我们的先人……”
他话一出口,立马引起了共情,大家顿时把矛头指向云绦,恼他冒犯了正义村的先辈。
“陈伯,你们从哪儿找来的这疯丫头,教她这样胡说八道。”
“她是在侮辱我们正义村……”
“不要以为你是女人就不敢揍你……”
“快把她轰出去……”
大根夫妇也怕犯了众怒,不敢再袒护云绦,责怪道:“云姑娘,你说来为大家解诅咒的,怎么说这些胡话。”
云绦毫不退缩,向步步上前的众人扬声道:“这诅咒其实很好解……”
大家忽听到诅咒之事,不禁迟疑,又暂时安静了些,云绦趁此机会,继续道:“只要你们别再把这些无中生有的怨忿传给下一代,下一代便再也不会受这诅咒了。若是你们的后代有哪一个再对赵兴明心怀恶意,便仍旧难逃你们今日的下场!”
她虽然这样说,但相信的却没几个。
“你这样随便一讲,便解掉诅咒了?傻子才信,你侮辱了咱们,想说两句凉快话搪塞吗?”
“到底是哪来的野丫头,该不会是赵兴明附身来的吧?”
大家超说越群情激奋,已经有人在朝她吐吐沫,还有人在撸袖子。
“我就知道你们不信。”云绦退到阶台。
事情还没完,她还不能跑。
她挺胸道:“我只有一个建议:你们若是相信我说的,就别再对孩子讲赵兴明的坏话。凡是不信的,就继续对孩子说赵兴明的坏话——看看谁家的孩子会双眼流脓!”
话中颇有警告的意味。
说罢又有一丝不忍,看向大根夫妇,诚恳道:“陈大哥,我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你一定要信我,为了阿宝。”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她悠然纵身,一起一落,身子已经停在了房顶上。
众人惊呼,想不到这单薄的小姑娘,竟是身怀本领来的。大家一时无人能上房,都站在地下仰头看。
云绦俯身瞧着众人,叹道:“本来我该跟你们要钱的,但瞧你们这么可怜,算了,告辞。”提起裙袂,几个兔起鹘落,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有人喊:“追,追呀,难道就让这野丫头这样跑了。”
去哪里追,她早就像个兔子似的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