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大好的况大人再接再厉继续断案,有了金家这个一个立威的榜样,苏松一带的百姓彻底信服了况大人的清正廉明,刚正不阿,没有断不了的案子,再者从今日看,石家兄弟明明卖出的田地,却失而复得,顿时让百姓动了念头,纷纷来告。
况大人自然乐意接受,为了避免苏州大户在官府中做手脚,但凡府衙中与某某大户有些沾亲带故的一律放假三天,再者,今日去大户拿人都是从金家拿回尊严的梁班头,用他的话儿说,既已做回了人,断然没有再做会狗的道理,所以该拿下的大户富户一个都跑不了。
为了避免讼棍从中摆弄是非,况大人大刀阔斧给百姓开一条后门,在他这儿告状,可以不必带讼状,只需百姓亲自来说清楚案子便可。
有了这个便利,百姓告状也就卖力了许多,才半日的功夫,府衙内就接了上百件案子,大多都是田产案子,这对于一心让大户、富户退田的况大人来说,无疑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况大人虽说是文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精力旺盛,处理案子好不觉得累得慌,不过大半日的功夫,三百件案子就处理的干净,加上况大人为人刚正不阿,但凡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案子,况大人从不含糊,饶你是豪门地主、还是王孙贵族,到了况大人这里就没有断不了的案子,许多案子只不过走了一个过场,就被况大人结案宣判,退田的退田,赔偿的赔偿,人犯收押的收押,一时府衙大堂说不出的热闹,而多半的案子都是清苦百姓拿到了好处。
原先还有几分观望的百姓,见况大人果然是为百姓当家作主的,与往日的富户乡官,该抓的抓,该惩罚的惩罚,有了冤情的百姓胆子彻底大了,他们喊着况青天的大名,从府衙开门的那一刻,就排着对请求况大人处理案子,短短一日的功夫,竟受理案件一两千,可以说破了苏州府衙最高记录。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案子,况大人找来邹亮等人,将这一千件案子按照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分成了六类,况大人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六个差别保护,然后将一千多案子按照六个差别分了出来,第二日府衙开门,况大人让衙役寻来了苦主、富户、、大户走了过场,当场就做出了判决,速度之快,效力之高,恒古未有,让百姓大开了眼界。
不仅是百姓对况大人的办事效力很惊讶,就是况大人自己何尝不惊讶,这些案子若是按照调查取证,怕是一年都处理不掉,可采用了六个差别,一千件案子一日足足有余,这让况大人对杨大人从心里的感到佩服,觉得这位年轻的杨大人是把苏州的看得通透了,若不然是总结不出如此精辟的断案心得来的。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况大人的这种觉悟,如被况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邹亮就一脸的不解,一千多件案子,就按照这六个差别,不用调查,不用取证,甚至有些不需要走过场就能断案,这种手段,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偏偏按照这六个差别断出来的案子,除了百姓满意外,就是富户、大户,王侯公孙也极少有不满意的,他实在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在什么地方,若说这六个差别有如此大的效果,那天下的案子大致可以如此断,还要律法何用。
这个疑问存在心头有两日,眼看况大人难得歇了下来,便凑了过去,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于自己一头提拔的邹亮,况大人还极为欣赏的,事实上这邹亮也的确有些本事,这大半年来帮自己处理政务,日益成熟,让况大人越来越满意,也有意培养一番,听了他的询问,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随手拿起了一件案子,道:“不怕你笑话,若非今日本府亲自断了这一千件案子,对此或多或少也有你这样的疑惑,但眼下是没了,六个差别看似不公平,实则是最公平的,对苏州也是最合适的,杨大人这是对苏州有了深刻的体会,洞察了苏州的一切,才做出了如此精准的法则,就拿这一千多案子来说,你也看到了,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告乡官夺产者。”
这一千多案子都是他亲手整理,还别说,还真是九成百姓告富户、大户夺田产的事情。
“卑职好奇,为何是这种情况?“邹亮想了想问。
况钟叹了声道:“这个其实不难理解,苏州自古富庶,富户、大户、王侯公孙多半集聚在此,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奢侈之风的滋长,权贵势要早已冲破了规定的限制,竞相营建豪华的宅第。例如明代大官僚申时行,在苏州府城内建造了八座宅第,“分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申衙前、百花巷各四大宅。庭前俱有白皮松,阶用青石。使得苏州弥漫一股追求奢侈享受之风?“邹亮是地道的苏州人,与这个最有体会,洪武时苏州虽也富庶之地,但本朝洪武爷怒于张士诚,迁怒于苏州的百姓支持和拥护张士诚,所以给苏州一带定下了非常重的赋税,这里的百姓无法承受,人口出逃,土地抛荒严重,导致了苏州的凋零和衰落,加上洪武爷对贪官污吏,豪门富商多有限制,所以明初的时候,苏州风气还好,士大夫也多半是安平乐道,即便是在朝中做官致仕回家,也不过百八十两银子,更多的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画罢了,可才过了一个永乐盛世,苏州奢侈之风日益严重,在朝中做官的回来苏州府,若没几辆大车都不好意思回来,这几年官僚士绅营建的深宅大院,都为院落式建筑。粉墙黛瓦,宅院相融,门厅、茶(轿)厅、大厅、楼厅、书房和杂屋等五进或六进组成,侧有备弄联系各院落。有的还有戏台、花园和家祠。这些峻宇华屋,集木雕、砖雕和石雕于一体:有砖雕门楼、照墙;木雕门窗、梁枋;石雕门枕、柱础等。这些深宅大院,夹于两河之间,成前街后河的格局。富丽堂皇不亚于富贵王孙,不仅如此,明初制定了完备的礼制,约束臣民的消费行为,在服饰上规定:命妇四品以上用珠翠、金饰、经丝绞罗,冠用金事件;五品以下用珠翠、银镀金,冠用抹金银事件;六品以下用续罗绸绢。“(庶民)男女衣服,不得信用金绣、锦绮、经丝续罗,止许用绸、绢、素纱,……首饰、钗、镯不许用金玉、珠翠,止用银,加上洪武速来勤俭,称帝以后,“宫室器用,一从朴素,饮食衣服,皆有常供,唯恐过奢,伤财害民。”并经常告诫臣下记取张士诚因为“口甘天下至味,犹未厌足”而败亡的事例。认为“奢侈是丧家之源”,“节俭二字非徙治天下者当守,治家者亦官守之。”(在灾荒之年与后妃同吃草蔬粝饭,严惩贪污浪费。太常寺厨役限制在四百名以内,不足前朝十分之一。
明永乐虽从侄儿手中夺取了天下,但为人也相当节俭,他曾经怒斥宦官用米喂鸡说:“此辈坐享膏粱,不知生民艰难,而暴殄天物不恤,论其一日养牲之费,当饥民一家之食,朕已禁之矣,尔等职之,自今敢有复尔,必罚不宥。”皇帝的表率和严格驭下的作风对吏治的清明起了很大的作用。皇帝如此,臣子自不敢坏了规矩。
但从永乐后期,过去那种凭人的穿着来判定他的贵贱,通过他用的物品而可以看出其人的等级和地位的规制已经日益为世俗所冲破。苏州富者之间斗富,华奢相高衍为风气。苏州上下,世风日下,追求气派奢侈之风在永乐后期遍及苏州各地,如游一下太湖,其居人按时而游,游必画舫、肩舆,歌舞而行,可谓奢矣。彼以粱rou奢,则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纨绮奢,则鬻者织者分其利。致仕回乡士大夫开始求田问舍,营声利、蓄ji乐;读书士子,投贽干名,挟chang优、耽博弈,并交关士大夫,陈说是非。这些人“不蚕织而文绣,不耕畜而膏粱,不雇贷而车马,不商贩而积蓄”甚至有些“昏惰者流,附于安静,万姓死生,浑如醉梦。”
“士大夫沉迷于享受,少不了利用特权,鱼rou百姓来维持,比起其他,田产最无疑是最为赚钱的买卖,而百姓的田产无疑是最好谋取的,一来百姓无权无势,二来谁家每个麻烦事,以田产来抵押最好不过了,三来苏州赋税高,百姓困苦,谋夺田产最合适不过了。以上种种造就了苏州的田产案比别的地方要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