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这主仆二人径自走了进来,再也忍不住,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横的汉子走上前喝道:“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么?“声音洪亮,透着大户人家看门狗狗仗人势的气势。
那人眉头皱了皱,尚未说话,却听得那车把式喝道:“***,瞎眼了,睁开双眼看看这是谁?“
南京虽说已不是大明的京师,但也是陪都,平日里的六部衙门还在,就是那些王侯公孙也遗留了不少,这些人在北京不算什么,可在南京城也算是跺跺脚,南京城抖一抖的人物,况且,人生在世,谁没个浮浮沉沉的,今日或许是南京有个闲官,明日朝中有人在皇上,在内阁跟前说了句话儿,重返北京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在南京城只要是碰上了当官的,多少都会悠着点,怎么着也算是给自己留点后路。
大家护院除了有些狗仗人势的气势外,其实也有几分眼力劲,什么人说什么话儿,摆什么架子,用什么语气,比起官场来,他们只多不少。
那护院先前将这马车朴实无华,便觉得此人必定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才敢大声呵斥,可此时听那车把式口吻,比自己只大不小,又见为首那人气度不凡,倒也不敢大意。
顺着那车把式的话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此时灯光恰好,柔和、显眼,那车把式只看了一眼,登时吓了一大跳,跟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不止道:“笑人不知徐公爷到来,刚才多有得罪,请徐公爷多多包涵?”
在南京城,无论是家室,声望、地位,财富,甚至人脉,功名,魏国公府无疑是第一家,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三任魏国公徐显宗,也难怪那护院吓得够呛。
徐显宗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那护院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垂首在一旁,刚才的气势刹那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你家老爷可在?“
“在!在!老爷平日里都有看书的习惯,这会儿正在看书呢?“那护院殷勤的道。
徐显宗恩了声道:“带路吧?”
“是!”护院应了声,身子一闪,便弓着腰走在两人前头,为其指路,而徐家两人则重新坐上了马车。
有了护院引路,其他护院哪敢再多言,一看马车进来,早有门子推开了大门,供着身子迎候马车进门,马车缓缓进入,没少引起一阵羡慕之声。
“你看看人家,这气势……?”一个门子望着那并不华丽,但气势不凡的马车啧啧啧了两声道。
另一个门子道:“羡慕吧,羡慕下辈子去投胎去徐家啊?“
“你以为不想啊,一门两个公侯,一个皇后,这样的大家,几百年才出一个,不想去才怪呢?“先前那门子仍旧一脸向往的神情。
“哼,就你这尖嘴猴腮的模样,人家徐家未必肯要你?“另一个门子打趣的道。
“你也没好看多少?一张斜八子脸?”先前的那门子心头不服,小声嘀咕了声。
就在两人嘀咕之际,马车已驶远,两人急忙使出了吃奶劲,再一次推动大门,听得轰隆一声,两道厚厚的红漆便重重的合上了,重新打开了侧门,毕竟是大户人家,就是寻常的侧门也大得足够容下一辆马车,比起普通人家的正门还要宽广十分,门上两个大铜环,十分的显眼。
马车跟着那护院的沿着大门前的长道,一直笔直的驶了进去。徐显宗虽不是第一次来沈家,但与院中景色并没留意,这也难怪,在南京谁家的府邸能比得过魏国公府,带着这几分自身的优越,他他极少关注旁的院中景色,此时一路看过去,见园中建有楼台亭榭,湖光山色,奇花异卉,姹紫嫣红,南临湖亭,北有鸳鸯亭,南有宜秋楼,环湖”垂柳沿岸,青阴蔽日,中有荷芰,画舫荡漾,不愧是沈万三的家,比起魏国公府邸毫不逊色。
一路走一路看,马车终于在长道的尽头停了下来,听了动静的护院,早就迎了上来,将踏板轻轻放了下来,珠帘也被人拉了开来,徐显总自车中缓缓走了出来,刚站定就有人迎了上来,道:“徐公爷,你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徐显宗嗯了声,与那车把式走进了大厅落了座,耐心等待。
沈家后院,一间并不大,但装饰还算典雅的书房中,烧上了地火,火候正旺,让这间书房显得温暖如春。
书房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不过是两件书架,架子上放了一些实用的典籍,古玩器具,还有一些朝廷颁布的法纪文选,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这样的一个大户人家对书房的重视,应是筑于水滨,或造于山间;或藏诸市井,或隐于郊野。不可居无竹,多数书房皆在室外植以南山之竹。可眼前的这座书房,着实少了几分韵味,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免让人生出几分疑惑来。
书架下有一张几案,案上摆着一盏罩灯,除此之外还有纸墨笔砚和几幅画卷。案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字画,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内有径,径欲曲;径转有屏:屏欲小;屏进有阶,阶欲平;阶畔有花,花欲鲜;花外有墙,墙欲低;墙内有松,松欲古:松底有石,石欲怪;石面有亭,亭欲朴;亭后有竹,竹欲疏;竹尽有室,室欲幽;室旁有路,路欲分;路合有桥,桥欲危;桥边有树,树欲高;树阴有草,草欲青;草上有渠,渠欲细;渠引有泉,泉欲瀑;泉去有山,山欲深:山下有屋,屋欲方;屋角有圃,圃欲宽;圃中有鹤,鹤欲舞;鹤报有客,客不俗;客至有酒,酒欲不却;酒行有醉,醉欲不归。画卷下,端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约莫年逾六旬,不知是保养的极好,模样看上去似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坐着,但身板端直,容貌清瞿,两道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颌下的胡须又浓又密,却梳理得非常整齐,边边角角都修剪过,露出修建的痕迹,他身着一袭青色的长衫,衣衫并不如何华丽,但得体合身,让他多了几分儒雅的气息。
他姓沈,单名一个衡字,这个名字在这个年月,不为外人知,可提起他祖上,那可是人人皆知的大人物——大明第一首富沈万三。
说起这沈万三,就得从这就要从朱元璋攻苏州城说起了。当时,张士诚所以能固守苏州达八月之久,是因为得到苏州富民在财力上的支持。作为富民之首的沈万三,当然出力非凡了。城破之后,朱元璋对苏州富民甚至老百姓恨之入骨,采取了一系列报复措施。沈万三是个精明的商人,当然看到了形势的严峻,只能大拍皇帝的马屁以求得太平。先是朱元璋要建南京城,沈万三就“助筑都城三分之一”,即南京城墙的中华门到水西门一段;后来索性想趁热打铁,请求出资犒赏三军,这一下拍到皇帝马脚上。朱元璋大怒,“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好得马皇后还算清醒,觉得有点过分,劝道:“不祥之民,天将灭之。陛下何诛焉!”沈万三才保住小命,发配云南,最后客死他乡。这是洪武六年的事。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万三家族财产损失大半,当家人又发配云南,但家族仍然人丁兴旺,生活照样过得潇洒。就是因为太潇洒了,引出了灭门之灾。事情发生在洪武末年,沈万三的女婿顾学文,因和一个女子偷情,莫明其妙的牵扯到蓝玉案中,致使沈家几乎满门抄斩。这件事在清嘉庆《同里志》中有详尽记载,情节的离奇曲折足可以拍一部《沈万三后传》。现简述如下:洪武时,同里镇有陈某者,生有一子,是个弱智。这弱智儿娶妻梁氏,倒是个知书善吟的美貌女子。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当然名扬四海。这时,周庄沈万三的招赘女婿顾学文,听说后就十分倾慕,常借故雇船往来周庄同里之间。船到同里,就停泊于梁氏居室的窗下。一来二往,顾与梁氏几次照面。顾慕梁之美色,梁羡顾之英俊,只是缺少机会了。顾学文就买通当地恶少,引诱梁夫弱智儿,出门饮酒赌博;又指使梁的邻居——一个老妪,带了新奇的首饰送给梁氏,并用言语挑逗。梁氏本已对顾有好感,于是一拍即合。从此两人频频书信来往。弱智儿懵然不知。其父因在外当差,难得回家,也被蒙在鼓里。只有陈某的兄长,也就是弱智儿的伯父,绰号陈缩头的,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但也苦于没有证据。也是合该事发:梁氏疏于谨慎,竟把顾学文的书信裁开后卷成纸燃放在灯罩下。陈缩头就买通梁氏身边的僮儿,把纸燃偷出,补缀成幅后,寄给在外当差的陈某。